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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男童死尸案(1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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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日后,南城门。

当日为了调查方玉婷一案,安盛平将任务分配了下去,各有分工。他的小厮福顺之前一直负责查找那些棺木的来源,后来在翟金玉一案中,有人把棺材的草图泄露了出去,福顺这才承认是他为了省事,将那草图到处发散,现在城内的许多棺材铺都有此图。

想必那煽动白樊借题发挥的“内奸”,也是从这些渠道得知了棺木的具体细节。

之所以会让福顺来查此事,最主要是因为福顺为人极有眼力,而且不论是谁,他总能找到话说,很快和对方称兄道弟,因此最适合去做打探消息的事。可谁曾想,他竟这么疏忽,差点坏了大事。

福顺也知自己这次闹大了,为了将功补过,他去那一家家棺材铺收回了流传出去的图纸,又认真打探了一番,终于得了个有些用处的消息。

原来,福顺收到了信,说是南城门会运进一口棺材来,据说是城里某个姓张的员外从城外订制的。

其实宋慈早就推测出方玉婷一案中的那些棺木不是出自长乐乡,毕竟一口气订这么多副一模一样的棺材实在是引人怀疑。

这消息一传来,宋慈一行人倾巢出动,一大早便隐匿在了城门边,只等着那棺材出现,然后来个顺藤摸瓜,好查清那位“张员外”的真实身份。

福顺和阿乐的模样比较普通,因此他二人连同赵东林一起扮作了官差,守在城门口查看进出的路人。安盛平和安广主仆连同徐延朔则找了间茶楼,坐在个临窗却并不显眼的位置,暗中观察。

至于宋慈,他竟穿了件朴素的天青色长衫,在城门附近支起了一个小小的摊位,把自己扮作个替人写信的穷书生。

城门口人群熙攘,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。可他们足足等了四五个时辰,还是不见任何可疑的人或物。莫说棺材了,就连个大一些的马车都没出现。

茶楼上,安、徐二人吃罢了午饭和晚饭,连茶水也换了不知几轮。阿乐他们则在城门口站得连腿肚子都开始发酸。唯有宋慈,仍是不慌不忙地坐在那摊位上,若是有生意上门,便和颜悦色地帮人写上封书信,若是无人问津,就拿着本发黄的旧书翻看,似乎周遭的繁华都与自己无关。

眼瞅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,茶楼上的安盛平终于坐不住了。

他伸手将茶杯往桌上一摔,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,人也站起了身,“别等了,我们这怕是被人算计了!”

徐延朔也摇了摇头,“打探消息本就有虚有实,这一次,怕是赶上了个假消息。”

“空欢喜一场……”

徐大人的话安盛平自然也明了,可一想到在大热天里等了一整日,还是有些不甘,心里想着回去可要好好敲打福顺一番!

这时,城门处突然一阵喧闹,不知从何时开始,聚集了一群人,似在围观什么,且还有着越聚越多的趋势,有些在城门左右摆摊的小贩也不顾自己的摊位,顺着人群聚了过去。

“少主,需不需要卑……”

安广的话未问完,安盛平已经用一只手撑着茶楼的围栏,侧身翻了出去。眨眼的工夫便落了地,大步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。

安广和徐延朔忍不住对视一眼,俱有些无奈,一个安盛平从二楼跃下就够引人注目了,为了不再招惹他人注意,他们还是选择了走楼梯。

“出了什么事?”路过宋慈那摊位时,安盛平蹙着眉,低低问了一句。

宋慈距离城门较近,因此方才也看了个大概,此刻却有些迷茫,“好像是因为一个人。”

“一个人?”安盛平喃喃道,又往前走了几步,“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本事!”

安盛平拨开人群,便看到了引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。

那人身材矮小,看不出是男是女、是老是少,只因其浑身上下都被件宽大的黑袍罩住,除了隐隐能看到一双眼睛外,再没半点缝隙。

此时正值盛夏,这人却黑袍加身,纵使那衣料不算厚实,可看起来仍旧令人有种莫名的燥热。

那人跌跌撞撞,左右闪躲,直到此刻宋慈他们才注意到,这人正在被围观的人群攻击,人们的脸上都露出嫌恶之情,有些人还捡了石头朝着那人身上扔去。

一块小石直直地打上了那人的小腿,那人吃痛跌倒,用手按住自己的伤痛处,却并不反抗辩驳。

“怎么回事?”紧随而至的徐延朔先是喝止了众人的暴行,随后低低问着在长乐乡待得最久的赵东林。

赵东林赶紧上前,向几位大人解释起来,“回大人,此女姓重,单名一个玥字,她和她祖父住在城北,她祖父叫重徽,这祖孙俩,嗯……”

赵东林似乎欲言又止,但最后还是将脸靠近徐大人,压低声音道:“这祖孙俩性格孤僻,做事也有些古怪,因此被视为不祥之人,所经之处,必是人人喊打,胆小的孩童和妇孺更是避之不及,唯恐沾染了晦气。”

听了这话,徐延朔似乎有些不悦,他一身正气,自然看不得这欺软怕硬之事。而一旁的安盛平则更是义愤填膺,只觉得一群人欺负个弱女子,实在可恨。

福顺向来最会察言观色,近日又连犯了两次错,更是急于表现。见安盛平脸色阴沉,马上换了副笑容可掬的面孔,快走几步,伸手去搀扶那倒地的重玥姑娘。

孰料,这姑娘怕是被欺负惯了,难得有人关心示好,她反倒比方才挨了打还要怕,推开福顺的手臂,踉跄着站起来想要逃走。

她身旁不远处正停着一辆平板车,那车上盖了床草席,席子下面掩着口死猪。原来方才正好有人推了平板车,要运一口整猪出城,偏巧这时赶上了这场骚乱,便只能先停靠在城门旁。

重玥的小腿被石头打伤,也许还抽了筋,她站起身时忍不住一个踉跄,冲着那平板车倒了过去,撞掀了草席,一头磕在了死猪的肚子上。

宋慈突然注意到那死猪的样子有些奇怪,因为一般这种死掉的牲畜要么是完整的,要么是被剁碎、庖解了,可眼前这死猪看起来虽没什么异常,但肚子却明显被剖开过,然后又用黑线密密地缝合到了一起。

眼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,还有越来越难听的诋毁和咒骂,安盛平在茶楼苦等一日的积怨也终于爆发,他不顾阻挠,一把拉出赵东林腰间的佩刀,朝着那死猪肚皮上黑色的粗线划去。

安盛平那刀刚划开,一股恶臭便迎面袭来。就在距离较近的几人都忍不住纷纷用衣袖遮住口鼻之时,那死猪的肚子里滑出了一条手臂。

那俨然是个孩童的手臂,上面还挂着猪腹内的血肉和油脂……

手臂倒垂在平板车上,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呼和尖叫,有个胆小的妇人直接昏了过去。

安盛平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,看着那孩童的手臂,怔怔地愣在了原地。

好在紧随而至的徐延朔反应快,一把将那原本盖在死猪尸身上的席子又罩了回去,但是问了一圈,也不知谁是这平板车的主人,只好先缴了车,一起赶回了县衙。

直到他们离开,也没人注意到已经趁乱逃走的重玥。

毕竟比起这离奇的事件来,她显得太微不足道了。

和重玥一样微不足道的,是她黑袍上的一只白色的蛆虫。那是方才安盛平划开死猪肚子时,从那喷溅出的鲜血中带出来的。那小虫正落在她的袖口处,她一低头刚好看到,本想用手抚去,却在手指接触到那蛆虫时愣住了,她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讶,但终究没作声,而是从袖口里掏出一块帕子,将那小虫用指尖夹起,轻轻放进手帕中包好,揣了起来。

抛开重玥这边不谈,且说宋慈和安盛平他们几人回到衙门,宋慈第一时间便切开了那死猪的肚子,那猪腹之中,竟塞了一个死掉的孩子。

那是一名男童,身上什么衣物都没穿,只看身高的话,年纪约在七八岁,头上扎着两个小小的团髻,用水冲刷掉身上的血迹后,上面有几处明显的伤痕,类似擦伤和撞伤,但都不足以致命。只是他后背有一处呈弧状的血痕,似乎生前受过重创,却又叫人看不出那是什么物件造成的。

这孩童身上能作为证物的衣服和鞋袜不见了,就连他的伤口也似乎在塞入猪肚前被人彻底清洗过,连半点证据都找不到。

不过经过尸检后,宋慈还是得出了结论,认为这孩子应是被人按住口鼻,活活憋死的。

至于这平板车到底是何时被何人拉到了城门,也需要好好调查一番。唯一可以确定的是,这平板车之所以会被拉到城门口,极有可能是为了将这只装了孩童尸首的死猪运出城去。

“你们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?”安盛平虽见过不少死人,但年纪这般小的,却还是头一次见,因此心里免不得别扭,“真想掩埋一个孩童的尸体,怎么都比藏起一个大人要容易,但凶手不直接把他埋了或烧了,偏偏要想出这种诡异的办法把这尸体运出城,这么做,究竟是何种目的?”

“大概这孩子是哪家的少爷?”阿乐道,“说不定,这孩子被人绑架了,然后……”

“似乎有些道理。我这就带人去查,若是真出了劫质幼童之事,必须严惩!”徐延朔说着,转身就要往外走,一旁的赵东林赶紧提刀追了上去。

这时,半晌没说话的宋慈将他二人拦了下来,“徐大人少安毋躁,事情还没调查清楚,宋某认为,这孩童是被人劫持后虐杀的可能性不大。”

“哦?”徐延朔不解,“宋公子何出此言?”

“徐大人请看,”宋慈边说边为大家解说道,“这孩童的手掌上有做粗活留下的茧子,这说明他平日里定是做惯了苦工,试问这样一个孩子,怎会被人劫走勒索赎金呢?”

听了宋慈的话,原本唯一的那点头绪也断了,因此几人脸上都露出了迷茫。

“其实从很多细微之处,我们都能推断出一个人所处的环境,以及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一些事。就好比这个孩子,他看起来虽像有七八岁,但从骨龄看,他其实差不多有近十岁了,只是身高较同龄人来说比较矮小,因此看起来并不像十岁。此外,他的左小腿曾断过,应该是年前受的伤,现已痊愈,可仔细摸摸,仍能摸出不同,而且他受伤时并未好好休养,所以左右腿不一样长,平时走起路来,怕是有些跛足。”

“这么说来,这孩子的出身还真的不太好?”安盛平不解,“既是这样,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?”

“也许另有隐情吧……”宋慈想了想,这才朝着徐延朔道,“徐大人,你不妨先去查查近期有哪些失踪的孩童,年约十岁,身材矮小,而且右股之上还带着一块巴掌大的胎记。”

“嗯,有了这些,倒是好查些。”徐延朔点头,这才吩咐人去调查。

不过比起那孩子的身份来,找到这平板车的主人倒是更容易些。用了不到一个时辰,调查便有了结果。

那车是个姓王的老汉拉到城门口的,这王老汉倒也老实,一下子就全都招了。

他说他是受朋友之托,将那死猪运出城去埋了,结果途经城门,刚好赶上那场骚乱,还扯上了他平板车上的那头死猪,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,那死猪肚子里竟藏了个死孩子!

王老汉当时吓得不轻,车也不敢要了,什么都没拿就这么跑了。

待到进一步质问他这位“朋友”是谁时,他的回答令宋慈和安盛平他们都无法平静了。

原来,这老汉的朋友不是别人,正是曾经卷入吴通被杀人分尸一案的屠夫夏望山!

“我看凶手极有可能就是他了!”安盛平对夏望山的印象很深,“他都敢提刀去杀人了,想必没什么是他干不出的!而且这人戾气重,又是个喜欢惹事生非的主,只是没想到这才安生了几日,就又惹了祸事来!东林,我问你,这姓夏的是何时放出去的?”

因为平日里都是赵东林跟着徐延朔一起打理衙门中的大小事宜,所以这一次安盛平直接问了他。

好在,赵东林也是个有心人,这些事都记得清清楚楚,随时应答如流,“回安公子,夏望山不曾收监,吴通一案结束后,夏望山因有意伤人被罚银二两,并杖刑八十。”

“八十!”安盛平微蹙眉,“他扛得住?”

“当然扛不住,”一旁的宋慈摇摇头,解释道,“这八十杖刑分了几次,前两次分别为二十,最后夏望山自己嫌麻烦,领了个四十杖,直打得他几日下不得床,所以,你这般笃定人是他杀的,有什么根据吗?”

“根据?这不是明摆着的!这猪是他的,他又有杀人的器具和本事,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出这孩子哪里得罪了他,他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杀了这孩子!”

安盛平这番话倒也不无道理,只是,单凭这一点就断定夏望山是杀人凶手,实在有些牵强。这一次,他们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将人带到衙门过审,而是直接赶往了夏望山的家中。

和上次来访相比,夏望山的家似乎比之前更萧条了几分,听说自从他雨夜伤人之事被传开后,街坊邻居都躲着他,认为他为人暴戾凶残,不想与之往来,所以他的生意日渐惨淡。

此刻,夏望山面露愠色,双手抱肩,沉着脸,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慈他们。

他本就长得又高又胖,肥头大耳,再加上那好似在看仇人一般的眼神,任谁也会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起来。

阿乐苦笑着轻咳了一声,往自家公子身边凑了凑,小声道:“还说自己没杀人,您看他这眼神,凶得跟个恶鬼似的……”

“你们才是鬼!一群阴魂不散的鬼!”

不等阿乐说完,夏望山就先往前冲了几步,当然,以他的身手是根本近不得几位贵人之身的。还离着老远,夏望山就被几个官差拦了下来,只能气得在那里干号。

“我这是造了什么孽,走了这般霉运!上次冤枉我挨了八十板子还不够吗!我告诉你们,我夏望山说得出做得到,要是你们再逼我,我就跟你们拼了!反正我未成家,我不怕!”

说完,为了表现自己的凶恶,又朝着安盛平和宋慈挥了挥拳头,也许在他看来,安、宋二人比较像书生,一定不会功夫,十分文弱。

安盛平牵起嘴角,冷冷一笑,“你说我们冤枉你,难道那死猪不是你的?”

“不是!近日没几个客人上门,我几日没开过张了,家里只有些零碎,哪来的整猪?!”

“哦?这么说,也不是你让那姓王的老汉帮你把猪运到城外埋了?”

“当然不是!那老王头肯定是拿了你们的好处,一并来冤枉我!哼,枉我平日对他还算不错,偶尔还会分他些碎肉,想不到他竟害我!”

“夏望山,你口口声声说那王老汉陷害你,可王老汉也说就是你把那死猪交给了他,让他拉去城外埋了,还说这猪有病,你怕人家说你卖病死的猪,所以才给了他一串钱,让他偷偷帮你去办此事。”

“他胡说!他冤枉我,我还给他钱?”

“怎么,这钱不是你的?”

安盛平说着,从一旁的赵东林手中接过一串铜钱,这时福顺已经颇有眼力地端了碗清水过来在旁候着。安盛平笑笑,从那串铜钱上解下来几个,随手扔进了碗里。

铜钱沉了底,而原本清澈的水波上,立刻浮现出了几朵油花。

“知道这是何物吗?是油,你说这钱不是你给他的,那上面怎么会有油?”

夏望山有些懵,“这是何意?”

“你整日杀猪宰羊,还问我这是何意?”安盛平抚掌大笑几声,“夏望山啊夏望山,事到如今你还不招认吗?要不要我找人再打一盆水来给你洗洗手,或是洗洗你钱匣里的那些铜钱和碎银,看看是不是都带着油水!”

“你是说,这是那些肉上的油……”

安盛平当然不会告诉夏望山,这些事都是来此之前,宋慈教给自己的。不过,也是因为这个,他们才判定王老汉没有说谎,那死猪应该就是夏望山托王老汉埋到城外去的。

但令所有人都未想到的是,即便被当面揭穿了谎言,夏望山还是死不认罪,他非但不认罪,还大喝一声,转过身,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家内室跑去。

“不好!”

徐延朔反应最快,一下子想起,他们将那姓王的老汉也一并押到了夏家,以便当面对质。此时,他正在夏望山的屋内候着。那夏望山拼了命地往屋里冲,必是要去找王老汉算账。

果不其然,夏望山刚走进屋里,看到王老汉,快走几步,顺手抄起一把藏在门后的剔骨刀,挥舞着朝他奔去。

王老汉一见他,就跟见了鬼一般惧怕,看他凶神恶煞地提刀过来,直接“嗷”了一声,吓得两腿发软,瘫坐在了地上。

好在夏望山的手腕被紧随其后的徐延朔一把攥住,力道之大,险些让夏望山疼得叫出声来。那刀也掉在了地上。

这一次,倒是平日里不怎么跟着安盛平他们出来办案的福顺先有了发现。

“公子您看!”福顺指着床上铺散的被子道,“这怎么好似……”

血迹!福顺虽没说完,但在场的人都能看出那被子上一块块暗褐色的污渍分明就是血迹。

“夏望山,你如何解释这个?”徐延朔扣着夏望山的腕子,沉声道。

“还能是什么,血呗!”夏望山眼珠瞪得溜圆,嘴上却仍旧嚣张得很,“要不要老子脱了裤子给你们验验,看看衙门里那帮狗打得够不够狠,能不能解了几位大人的气!”

他的言下之意,这血迹乃是他自己的。

不过宋慈并没被他的话扰乱,而是走到床边,弯下身,细细打量着那床薄被。那被面不算新,被角处还有些破损,显然已经用了有些年头了。

其实早在验尸时,宋慈就发现了那男童的口鼻处有些赭褐色的丝线,偏巧,夏望山这床被子就是这个颜色……

一时间,似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夏望山。

这时,又有小吏突然快步走进屋内,附身到赵东林耳畔低语了几句,赵东林微微色变,点了点头,上前几步,对着徐延朔道:“大人,据附近百姓上报,数日前,夏望山曾与一上门买肉的女子发生口角,当日女子携带一男童,看起来年约七八,头上双髻。夏望山当时曾威胁那孩子,若是不听管教,便将他宰了,塞到猪肚子里去。那男童听后吓得大哭不止,因此有不少人可以作证。”

此言一出,似乎又为夏望山的罪行添了一笔证据。

“既是如此,那女子和孩童的身份可曾查明?”

“已经查到了,只是……”赵东林表情有些忌惮,“此女夫家姓陈,名初,在……在……”

“你吞吞吐吐作甚?”安盛平有些不耐烦,语气中带了几分责备道,“如实说来便是!”

“是!”赵东林双手抱拳,作俯首状,将头面低垂,“陈初与其妻张氏均为城北董府之家奴。”

“城北……董府……”安盛平闻言,原本英俊的面孔带了几分惊讶,“你说的,可是那个董府?”

此言一出,众人皆是吃了一惊,即使是那方才还嚣张闹事的夏望山听了,也不由得乖乖闭嘴禁言,不再出声。

宋慈虽不是本地人,但也知晓城北居住的都是些达官贵人,而放眼整个长乐乡,姓董的,又有些身份的,就只剩一家了。

安雨柔的亡夫董疏城有一叔辈姓董,名兴邦,曾任职于枢密院,虽官位不及院事,但仍令人敬畏。便是身为郡国公之子的安盛平见了,怕也得生出几分忌惮。

而偏偏,那遇害的男童竟是出自城北董府。

安盛平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起来,他苦涩一笑,仿似自言自语般低声道:“奇怪,那老狐狸不是最近才告老还乡了,怎么刚一回来,就惹上这种事?”

徐延朔与董兴邦虽不算相熟,但也曾同朝为官,有过一些交集,因此对于董兴邦的事情比旁人了解些,“若是本官没记错,董大人家的公子年纪与那遇害的小儿相仿,而且董大人曾说过,他家儿子平日最爱吃的,就是小炒肝尖……”

“徐大人的意思是,那陈初的妻儿极可能是来这里买猪肝,然后又和夏望山有了冲突?”

徐延朔没说话,但显然是默认了这一猜测。

“总之,先把人带回衙门收监!另外再派人去董府找那陈初和他妻子来认尸!”

安盛平说完,拂袖而去。只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。

被带回衙门的夏望山说什么也不肯承认自己杀了人,一口咬定是那姓王的老头冤枉自己。而被害男童的真实身份在陈初与其妻一起认尸后得到了证实,正是他们的小儿子陈小骞。

原来,陈小骞早在五日前就失了踪,当时陈初已来报过官,不过衙门给不出任何有用的回复。就在一家人笃定了陈小骞是被拐走,怕是此生无望再见时,却又迎来了这样的噩耗。

陈妻伏在小儿子的尸体旁放声痛哭,陈初直吵嚷着要与夏望山拼命。

不过,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,夏望山还没死,那告发了他的王老汉却先死了。

就在安盛平等人去夏望山家的翌日,王老汉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家的床铺上。

据说,他得知自己带了个装死孩子的死猪出城后,被吓得不轻,但又怕担责,再加上被夏望山吓唬,回家当晚就活活被吓死了。宋慈验了尸,证实其确实是死于心悸,并没有什么疑点。

宋慈知晓那陈小骞于五日前便已失踪后,便陷入了沉思。

他不明白为何从那陈小骞的尸体来看,像刚死了一两日,可却失踪了那么久?

难道说,陈小骞并没有在失踪的那日就被害,而是被夏望山折磨了几日后才死的吗?

带着这样的疑问,宋慈决定再次提审夏望山。

而就在他还没来得及见到夏望山时,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,到了县衙的大门口。

此人正是那告老还乡的董兴邦,安盛平口中的“老狐狸”。

只看外貌,董兴邦还算儒雅慈祥,他两鬓须眉均带着点白霜,虽年事已高,但身板还算硬朗,腰身挺得笔直,一双眼睛里饱含笑意,嘴角微微上挑,即使不笑,也让人觉得倍感亲切。

可就是这么一张“老好人”的脸,在安盛平的眼中却透着奸诈虚伪。

“董老,多日不见,别来无恙啊。”因为自小便受父兄的耳濡目染,安盛平虽心中厌恶,但脸上仍摆出一副恭敬的笑容,看起来十分自然。

董兴邦不愧是官场出身,举手投足间令人挑不出任何毛病,没有任何官威,反而透着股谦卑,“四公子倒是比年初时更意气风发了,想来这挖心一案,进展得颇为顺利啊!”

“哪里哪里,只是略有些眉目罢了。”

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看起来像是相识多年的忘年交一般。

“董老这次过来,可是为了那陈小骞遇害一案?”

寒暄过后,话题终于回归到了案子上,安盛平看着董兴邦,明知故问道。

那董兴邦面露苦涩,微点了点头,“不错。陈初夫妇是我在回乡路上收留的难民,他夫妻二人自愿卖身到我董家为奴。至于他们那孩子,虽然年幼,但还算乖巧聪明,跟我家裕儿年纪相仿,这一路颠簸,倒也玩得到一处。谁知五日前那陈小骞突然失了踪,当时我便放了话,若有人寻得陈家小儿,便赏纹银十两。可谁能想到,他竟遭此横祸,死得这般凄惨!”

董兴邦边说边止不住颤抖,仔细看,竟似真的动了感情,连眼眶都有些红了。

“既然已经查明了凶手,还请四公子务必严惩,还陈小骞一个公道!”

这时,一旁的宋慈连忙上前行了个礼,毕恭毕敬道:“董大人,如今案情尚未查明,还望大人……”

“这位是?”

熟料不等宋慈说完,那董兴邦先沉下了脸,打断了他。

“这位宋慈宋公子乃是我昔日同窗。当年,我二人一同拜在了真先生门下。”安盛平有些不悦,但仍旧解释道。

“哦,原来是真德秀先生的得意门生啊!倒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了。”董兴邦变脸变得比这盛夏的天气还要快,“大人二字就莫要再提了,如今董某已不在朝廷,还请宋公子另做其他称呼的好。”

宋慈微颔首,笑了笑,想起方才安盛平对董兴邦的称呼,于是便也唤了声“董老”。

“宋公子说案情尚未查明?这话老夫倒是有些听不懂了,既然人证物证俱在,有何不能查明的?”

“董老,那夏望山尚未认罪,总不能屈打成招吧。”安盛平虽对夏望山没好感,但面对董兴邦,仍是不肯松口。

“哦?那照四公子的意思,若是凶犯不肯招供,就全当无罪了?”董兴邦冷哼一声,“不招,就用刑,重罚之下,必然开口。”

他虽已告老还乡,此刻又故作谦卑伤心,但身上那股戾气是多年养成的,并不会因为年事已高而退减半分,可见此人的行事风格即是如此。

安盛平被他气笑了,“用刑?那不是屈打成招了!”

“四公子此言差矣,对待恶人自然要用恶法,一味以礼相待,怎会有结果。”董兴邦的语气虽不算硬,可说出的话着实令人发寒,“老夫听闻那屠户就曾卷入过人命官司,还敢提刀砍人!而今陈小骞又死在了他手里,还有他那邻居,不也被他活活吓死了。这样的人,早就该诛。若是留在世上,还不知要祸害多少无辜之人!”

这话说完,安盛平还没来得及回应,宋慈却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。

难怪提起董兴邦时,安盛平会面露难色,这人确实是只“老狐狸”。只用了短短一日,便将他们所查的结果弄得一清二楚,就连夏望山曾卷入过吴通被杀一案也查得清清楚楚。

不过最令宋慈意外的是,董兴邦竟连夏望山那邻居被吓死一事也知!

事实上,宋慈他们也是刚接到消息不久。虽然将那王老汉的尸体带回衙门做了检验,但因此事关系到到董府,所以一直秘密办了,并没多少人知情。

难道说……衙门里有人告密?

这个人,是不是那个教唆白樊的“内奸”?

想到这里,宋慈忍不住与安盛平对视一眼。而安盛平显然也想到了这点,因此脸上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好看。

董兴邦却不管这些,再次施压道:“人命关天。何况受害的还是孩童,此等丧心病狂之徒难道还要对他姑息不成!”

一时间,安盛平竟不知该如何应答。

宋慈再次行了一礼,“董老,既然您今日特意来衙门问及此事,想必对此案十分重视,晚辈刚好有些事想要请教。”

“宋公子但说无妨。”

“请问董老,那陈小骞是几时,又是为何去到夏望山家中的?”

“几时我不清楚,不过那陈小骞与他母亲负责后厨的采买。吾儿董裕自小便喜欢吃猪肝,隔几日就要吃上一顿。想来,是因为这个才认识了那凶犯?”

“原来如此……听闻几日前,陈家母子与夏望山起了冲突,这事董老可否知晓?”

“这种事我就不知晓了,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
见他说得云淡风轻,宋慈心道,这董兴邦果然是在装样子。虽然嘴上说什么要严惩凶徒,可看起来,他根本不在乎陈小骞的死活……

送走了董兴邦,安盛平沉沉地叹了一口气,“那老狐狸着实可恶!也不知他这次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?如此耀武扬威的,难道就是为了彰显他对待自家奴仆有多慈祥亲切?”

宋慈劝道:“你也无须如此动怒,我们该如何就如何便是了,难道还真因为他一句话,就审都不审,直接给夏望山定罪不成!”

“唉,你不懂……”安盛平犹豫良久,终于摇着头,苦涩一笑,“惠父兄可知我为何会对这姓董的有所顾虑?”

“因为,他与董将军一脉?”

“自然也有这么一层关系,就算董疏城不在了,可我姐名义上还是董家人,多少要给那老鬼留些颜面。更主要的是……我二哥安盛乾与那枢密院的枢密使左大人走得有些近。”

剩下的话,安盛平没有言明,宋慈也听懂了。

当今圣上龙生九子,除去几位早夭以外,还有三子尚在。虽看似一片和睦,但朝廷之中早就暗潮汹涌,各成一派。而枢密院与中书门掌管着文、武大权,他们的态度直接决定了日后的储君。

其中枢密院更是掌军国机务、边备兵防、戎马之政令,出纳密命,以佐邦治,因此地位极重。而枢密院事左靖左大人是站在五皇子那一派的。

安盛平的二哥安盛乾和那五皇子曾是同窗,如此说来……

“可我记得,郡公他……”

“嗯,父亲和大哥是站在太子那派的,毕竟我父亲和史相同僚多年,交往甚密。”

他口中的“史相”乃是当朝宰相史弥远,这史弥远和安盛平的父亲有着几十年的交情,就连安盛平的大哥安盛熹也由史相作主,娶了他一位远亲的女儿范氏。

提到这些,安盛平脸上的表情又凝重了几分,“其实派别之争,我素不感兴趣,但如今那老狐狸兴师动众地跑来,怕不仅仅是耀武扬威那么简单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安盛平背负双手,信步走到窗棂旁,望向窗外,他那眼神虽看着远方,却又无比黯淡,似乎根本看不到希望。

一边是父亲和大哥,一边是二哥,甚至可能还牵连到了他姐安雨柔。这些事,安盛平从前不是没有想过,只是一直在刻意逃避,想不到一个孩童的死,竟将这些他有意避开的事情又摆到了明面上,逼着他做一个选择。

“旁的不说,这案子,惠父兄可有把握?”

“从目前获取的物证来看,那夏望山确实有作案的可能。”宋慈仔细回想着这几日所看到和听到的一切,“首先是他与陈家母子发生冲突那日,当时夏望山才受过第二次杖刑没几日,正要去受第三次,也是最严重的那四十杖。据悉那日夏望山出门前,刚好遇到陈家母子来买猪肝,陈小骞贪小便宜,顺了两个猪脚,恰被夏望山撞见,于是他便对陈小骞大发雷霆,还扬言要把他宰了塞进猪肚子里。”

“你说他当时刚受过第二次杖刑没几日,那他当时可否有能力杀人?”

宋慈面露苦笑,点点头,“应该是有的,不过那日他受了第三次杖刑后,是被人抬回去的。按照当日他所受伤势,至少三日内,行动都会有所不便。”

“可陈小骞是最近一两日才死的……据陈小骞父母所说,他是五日前,也就是和夏望山发生冲突没多久后失踪的,却在失踪几日后才遇害,这是不是说明,当时凶手虽然绑了他,却没有能力杀人?”

安盛平此话说完,宋慈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良久,这才道:“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,为什么陈小骞明明失踪了五日,却直到最近才遇害?究竟这五日里发生了什么,为何他的踪迹无人知晓?”

安盛平见好友苦思不得其解,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你有时候就是想太多了!除了夏望山,还有谁会去伤害一个孩子?陈小骞才几岁,就算再淘气,也罪不至死吧!何况你也说了,他是被人掩住口鼻活活憋死的,没有些身量和狠心,谁能做得到?”

这话倒是不假,宋慈初时也怀疑过,但现在已有的证据全都指向了夏望山,不管是发生的冲突,还是那口死猪……甚至包括他被褥上的丝线。也许一切真就那么简单。

“可他还没认罪啊。”

“惠父兄!我虽不喜那老狐狸的为人,但有句话他说对了。”安盛平叹口气道,“若是凶犯不肯招供,那就全当无罪了?所以招不招供,跟本人认不认无关,重要的,还是要看证据。”

“话说如此,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。”

“少什么?夏望山脾性暴躁,本就是个睚眦必报之人,何况那几日他又挨了板子,心里正憋着一团火,陈小骞偏在这时候招惹了他,岂不正是送上门的羔羊,正好被他拿来开刀泄愤!”

“可你也说了,这夏望山脾性不好,若是他杀人,会用憋死对方如此简单的方式吗?”

安盛平倒没想到这点,一时也有些语塞,“也许他当时身体欠佳,还没完全恢复,所以用不了多么暴戾的手段。”

“你这么说,倒是笃定他就是凶手了?”

“就事论事罢了。”

两人探讨完毕,都不再作声。就连宋慈也承认,虽然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,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,夏望山的确是最有可能的凶犯。

宋慈叹了口气,说实话,他也不知自己还在等什么,也许,还少一个极有说服力的证据。

可令人始料不及的是,这证据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找,就自己送上门来了。

而这“证据”不是别人,正是那董兴邦之子—董裕。

就在董兴邦到访后的翌日,董府竟下了帖子,请安盛平到府上一见。安盛平本不想前去,毕竟昨日里那董兴邦刚来过县衙,如今又请他们过去,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
但碍于董兴邦过去的地位,再加上此案关系到董府的家奴,宋慈也认为有必要去董府一探究竟,所以安盛平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。只不过,这次的帖子只邀请了他一人,徐延朔又有官职在身,所以安盛平此番前往,只带了安广、福顺,而宋慈则因昨日与董兴邦也算有一面之缘,因此也一同前往。

福顺备好礼品,几人轻装上阵,一大早便来到了董府。

出人意料的是,董氏夫妇竟不在,直到此时安盛平他们才知晓,原来给他们下帖子的不是董兴邦,而是他那幼子董裕。

安盛平虽然不屑跟一个小孩子周旋,但多少还是顾忌到了董家的身份,耐着性子见了他。

董兴邦早年曾有一子,也曾大摆宴席,悉心照料,但那孩子福薄,七岁那年生了场重病死了。后来又过了两年,董兴邦才又老来得子,再得麟儿。因此,他对这个儿子一直宝贝得很,也保护得很,许是有了上次的教训,自此之后,他一直把儿子藏在家中,再不肯让他外出,也几乎没带这孩子见过什么外人。所以关于董裕的一切,安盛平完全不了解,这也是他头一回见到董裕本人。

和董兴邦一样,这孩子也长了张极面善的脸孔,让人看了十分喜欢。他年纪不大,也就六七岁的模样,但衣着打扮显得有些小大人,他背负着双手,蹙紧了眉,来回踱步,似乎已经等了很久,有些不耐烦了。

福顺所备的礼是一套上好的表礼,一套湖笔,一方青砚,外加四样首饰、四样点心,还有一包当季的龙井。这些物件都选得恰到好处。

董府丫鬟将那些点心打开,放入盘中端上来时,福顺也亲自上前伺候,从那几盘点心中刻意捡了盘金丝莲蓉卷,又打发丫鬟把茶水端下去,改送了一壶桂花酸梅汤过来。

董裕显然对这两样吃食很是满意,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也平稳了些,他走回桌旁坐下,乖巧地吃了起来。

只是他从小娇纵惯了,即使吃得满意也忍不住表现出一副抱怨的姿态,“酸梅汤配莲蓉卷倒是不错,可惜酸梅汤不是冷的,不解暑气!”

一旁的安盛平摇晃着折扇,冷哼一声,“哼,你倒是会吃!还嫌不是冷的……那要不要找人把这酸梅汤吊到井水里降降温?”

“吊到井里?”董裕蹙眉,“哼,土包子!”

“你说什么?”安盛平将折扇收起,脸色阴郁,眼瞅着便要爆发了。

好在这时,福顺上来解了围。

“公子,小的听说,董大人家里有口冰窖。不知有没有冰块?若是将这冰块放进酸梅汤里,那味道一定美极了!”

董裕笑了,摆出副得意的表情,“算你识货。没错,我家里确实有口冰窖。来人啊,给本公子取些冰来,我要请客人尝尝新鲜!”

一席话说完,别说福顺笑得有些尴尬了,就连一直没说话的宋慈听了,也觉得不自在起来。

“董公子,你派人给我下了请帖,你父亲可知?”

安盛平想杀杀这孩子的锐气,所以故意逗弄他,像哄小孩一样朝着董裕微微一笑,伸出手,想要摸他的头。

熟料安盛平手还没摸到,那董裕往旁边一躲,狠狠地拍了安盛平的手背。

安盛平未来得及躲,这孩子手劲还挺大,惹得安盛平有些不悦。

“小鬼头,你别太嚣张!”

“什么小鬼头!你也没比我大多少,别摆出副高高在上的嘴脸,真是难看!”

“我?难看?”

一句话,险些把安盛平气歪了嘴,要知道,从小到大,还没人说过他“难看”。

宋慈就站在两人身旁,不由得低了头,咬着嘴唇忍住笑。

而宋慈的这个反应,令安盛平脸上更挂不住了,他向前几步,一把提起了董裕的后衣领,“胡闹!大人不在家,就准你没大没小了不是?”

“我才不是胡闹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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