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离家出走(1/2)
东家,你身边……跟着不干净的东西呢
1
雍王府,观鱼亭。
“王爷!王爷!不好啦!大事不好啦!”
一名身穿粉色宫裙、梳着双髻的小丫鬟一路迈着小碎步,跑过弯弯绕绕的小桥。
小桥通向莲花池中央,那里修了一座精致小巧的亭台,牌匾上书有“观鱼亭”三个大字,游龙走凤。
此刻,一名男子正坐在亭子台阶上垂钓。
他正是先帝爷的第九子,曾经的嘉敏太子,有着“京都美玉”之称的雍王爷。大晁男子而立之年即可蓄须,可他面若冠玉、长眉入鬓,即使唇上还蓄着美须,也是一副招桃花的面相,一眼望去,绝对看不出其年龄已足足三十。
小丫鬟终于跑到亭子前,屈膝行了一礼,再大吼道:“王爷,大事不好啦!”
正沉迷于钓鱼的雍王爷没有防备,被她这一声平地惊雷吓得一抖,手中的钓鱼竿“扑通”一声就掉进了池子里。
“哎呀,我说莺莺啊……”雍王爷长眉略蹙,转过头来,“做什么事呢,都不要火急火燎的。要淡定从容,莫失了我们雍王府的气度,你看看,被你这么一吓,本王的鱼竿都没了,还钓什么给你家郡主吃?”
被唤作“莺莺”的丫鬟气喘吁吁道:“郡主……郡主……”
雍王爷愁眉紧锁。
“我看我还是喊人过来网鱼吧。可你说这鱼是清蒸还是红烧呢?还是说支个锅子炖个鱼汤?不过这酷暑天的,芃芃怕是不爱吃这热气腾腾的玩意儿吧?不若拌个麻辣鱼片,这丫头口味重,吃了定然欢喜。”
莺莺不敢打断主子讲话,欲哭无泪:“王……王爷……”
雍王爷道:“咳,你这丫头,有什么就说嘛,本王又不曾拦着你。”
莺莺道:“王爷,鱼不见啦!”
“这还用你说吗?本王也瞧见了。”
“不……不是,王爷,郡主不见啦!”
“什么?”
雍王爷倏地起身,莺莺还未反应过来,只觉耳畔一阵风拂过,再一看,自家从容淡定、风度翩翩的雍王爷撩起衣袍跑得飞快,已经飘出二里地外了。
“啪”的一声,雍王府北宁郡主的闺房门被推开。
雍王爷进到里面,环视一周,不见人影,只有郡主的另一贴身丫鬟燕燕。
“我儿呢?芃芃哪里去了?”
燕燕双眼通红,捧起郡主枕侧书信一封,递给雍王爷。
“王爷,您看。”
雍王爷一把接过,展开书信,不过须臾,即刻看完。
无他,留书内容极其简洁。
上书:
爹,世界这么大,我想去看看,不孝女敬上。
雍王爷执信的手微微颤抖,片刻后,他美目含泪,仰天长啸:“芃芃啊!”
屋外,正驻足在海棠树上的鸟雀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喊吓得站立不稳,一个不小心,差点摔到树下。
秦淮河上。
此时河两岸酒家高楼鳞次栉比,河畔有布衣百姓挑着几担新鲜瓜果沿街叫卖,还有些姑娘鬓边别花,挽着一篮子红红紫紫的花坐在小船中。
十里秦淮生春梦,六朝烟月荟金陵。
时下金陵城中显贵,最喜附庸风雅,常常租上一条画舫夜游秦淮。可眼下是朗朗白日,倒也有条画舫,霸占了河道中央,雕梁画柱,轻纱帷幔,好不阔气。
卖花女们已经盯了这条画舫许久,就等着画舫上的达官贵人一时兴起,买上她们的一篮花。如此一来,家中至少一月的生计,也算是有了着落。
画舫宽阔的甲板上,此时正站着一位身穿天青色纱衣的窈窕女子。
她的头上戴着幕离,帽裙长至脚踝,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,皂纱下的腰肢隐约可见,纤细入柳,盈盈可堪一握,是个美人的身形。
此人正是将金陵城闹了个底朝天的正主,雍王爷的掌上明珠——北宁郡主姬芃。
姬芃立于船头,微风吹得她衣袍轻扬,让人看了,不禁产生了一种她即将羽化登仙的错觉。
一旁的小伙计看迷了眼,被船老大狠狠敲了一下脑袋。
船老大走到姬芃身边,点头哈腰,恭敬地问道:“贵人,您要不进里面坐坐?这儿风大,仔细您贵体着了寒。”
姬芃摆了摆手,示意不用,又指向小船中的买花女们,吩咐道:“去给我把她们的花买来。”
她声音清脆娇软,让人听了骨头都酥了三分,船老大连忙稳住心神,毕恭毕敬地问:“贵人要买多少?”
“全都要。”
船老大暗自咋舌,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冤大头,若是买一篮子花倒也罢了,可现下她居然全都要了,林林总总数十篮花,怕是不下白银十两,这可是普通人家一年的生计啊。
不过他也不敢置喙,退下老老实实买花去了。
船老大走后,姬芃看着宽阔的河面,低声叹了口气。
三月前,是她十八岁的生辰,大晁女子时兴早嫁,往往豆蔻时就已许好人家,待得十五及笄之后,便嫁入婆家。像她这样十八岁“高龄”都还待字闺中的女子,实属奇葩。
按理说,姬芃金枝玉叶出身,容貌冠绝京城,才名更是闻扬天下。雍王府的门槛本应要被求亲的人踏破才是,但偏偏就是无人问津。
只因她有一个致命缺陷,那便是姬芃此人,是一个地地道道的“乌鸦嘴”。
姬芃少时就有过指谁谁摔跤的光荣战绩,搞得一众王孙贵女都不愿同她玩耍。等到大了,她一张嘴就更像开过光似的。
雍王爷一共为她说了三门亲,第一门便是太子太傅的长孙谢雩。谢雩此人才高八斗,官至吏部侍郎,相貌俊美,可姬芃说他面目清瘦,眼下青黑,恐有大疾。结果隔天,谢雩就被抓到缠绵于花街柳巷,患上了某些不可言说的疾病。
第二门是当朝护国将军的独子卫戍。卫戍身高八尺,力大无穷,相貌英武不凡,可姬芃说他横眉冷目,貌露凶光,恐有暴力倾向。结果隔天,他当街逞凶斗恶,欺压百姓,被恰巧微服出宫的皇帝撞见,遭了狠狠一通训斥。
第三门是朝中新贵、新任探花郎贺兰辞,姬芃倒没说此人什么,只说他貌丑,结果此人本该前途无量,却不知为何触犯帝颜,被贬斥交州。
……
往事不堪回首。
就这样,姬芃的“恶名”,在金陵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故而雍王府门可罗雀,不管是王公贵族,还是平民白丁,均不想娶这么一个“乌鸦嘴”进家门,荣辱祸福,全在她口舌之下。
雍王爷无奈之下,只好贴榜招亲,若能求得如意郎君,便许人黄金千两,白璧一双。
姬芃觉着,自己和圈养的猪比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差别。
到年节了,就该拉出来宰了。
她一怒之下,便有了昨日的离家出走。她先是在小瀛洲头牌笙娘那儿躲了一晚,然后再在白日里出门租了一条画舫,欲走水路离开金陵城。
她爹一定想不到,她会走水路。就算发现她不在了,首先也只会想到让城中侍卫盘查城门,而且她这么大摇大摆,看似惹人注目,其实是掩人耳目,打的就是出其不意的一招。
姬芃有些翩翩然,自己终于能够离开繁花似锦的金陵城,去外面闯荡一番了。从此天高地阔,再没什么能束缚她。
她从袖袋中掏出一把小刀,刀身极细,不过一指宽,刀刃弯若弦月,外面裹了一副由黄金制成的刀鞘,刀柄也由黄金制成,上面缀满了华贵的五色宝石。
她的十指如青葱,细细抚过刀身,动作缱绻又温柔,仿佛在抚摸自己的情人。
船老大将花买了来,姬芃随手挑了枝紫色的花,花香馥郁扑鼻,被她拿在手中赏玩。
船一路顺流直下,路过一渡口时,船老大提出需要添一些补给,便将船停在了渡口,伙计们下船去采购。
姬芃等了会儿,突然听到岸边传来船老大和别人的争执声。她抬眼看去,正在和船老大争吵的,是一个老者和青年。
老者拄一根竹青拐杖,着一身灰不溜秋的布衣,身材佝偻。姬芃观他腿脚无碍,两眼却无神,暗自猜测这人应该是眼盲。
青年则应该是老人的同行者,他背对姬芃站着,虽然瞧不见他的面容,但观他身姿挺拔如松,无端就给人一种感觉,这人的正脸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。
姬芃站得远,只隐约听见他们在争执,却不知在吵些什么。她现在还未出金陵城,如此阵仗怕是会把城中的卫兵引过来。
担心精心策划的离家出走失败,她只好走近几步,扬声问道:“船家,何事喧哗?”
一语既出,站在岸边的三人都闻声看过来。
河面有轻风拂来,姬芃站在栏杆处,衣袂飘飘,手执鲜花,恍若九天神女下凡。
青年的视线落在她身上,良久没有说话。
身旁老者提起竹杖不客气地敲打了青年一下。
“小子,怎么不说话了?看姑娘看傻啦?有这么漂亮?”
青年收回视线,小声警告:“别胡扯。”
嗓音低沉,颇有韵味。
2
“不知哪里来的泼皮无赖,非得上我们的船。贵人,您请里面去,别让这种人污了您的眼。”
船老大躬着身子小声朝姬芃解释,言辞之间对那两人颇不客气,虽然声音足够小,却还是被岸边那两人听了去。
高大的青年几乎是在“泼皮无赖”那四个字一出口时就看了过来,他面上并无厉色,眼神却着实锋利。即便隔着厚厚的帷帽,姬芃都不禁为之一寒,只与他对视片刻便败下阵来。
长得丰神俊朗,神色冷下来还挺能唬人的。
姬芃心想。
老者也听到了船老大说的话,吹胡子瞪眼道:“说谁泼皮无赖呢?咱们又不是不给钱,你这小儿信口雌黄的本事倒是不小,老夫要不是闻着你这儿的酒香了,能稀罕上你这破船?”
船老大气得面色涨红,奈何在姬芃面前骂不得脏话,只能憋着。
老者的骂声越来越大,青年欲将他拖走,他却拿着竹杖轻轻碰了碰青年肋下。明明手势很轻,姬芃却看见青年眉心皱了几分。
眼看周围驻足看热闹的行人越来越多,姬芃怕引来卫兵询问,只得赶紧道:“让他们上船吧。”
船老大有些犹豫:“贵人……”
姬芃不耐烦道:“这船是我租来的,我说了算。”
船老大只得听从。
老者和青年得以上了船,还带了一车的瓜果蔬菜。
经过姬芃身边时,老者笑呵呵道:“小姑娘,老夫辨你音色,便知你人美心善,此番多谢了。姑娘放心,出了城我便与我儿下船,且不少姑娘半分银钱。”
推着车的青年听了,瞪了老者一眼。
姬芃心道原来这一老一少是父子关系,也不知这脏兮兮的老头是怎么生出这般好颜色的儿子。
她心中腹诽,面上却礼貌颔首道:“无事。”
说罢,她便转身欲掀帘入内,忽地又听见老者一声“姑娘且慢”。
姬芃停下脚步,回过身来看他。
片刻后,她才意识到老者眼盲,只得问道:“何事?”
老者一笑,龇出一口凌乱的大黄牙,涎皮赖脸道:“好心眼的姑娘,能不能赏老夫一口你这里的酒喝喝?”
姬芃一怔,不禁去看他身旁的青年。
青年神色冷漠,眼底却偏偏生出几分无奈来。
画舫缓缓开动,熙熙攘攘的金陵城逐渐被甩在身后,姬芃心中豁然开朗,微笑道:“请入内畅饮。”
不久岸边有官兵赶来,问岸上百姓:“方才何事喧哗?”
有人便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通。
一小兵问道:“画舫主人是男是女?”
行人道:“是个女人。”
“面貌如何?”
“戴着帷帽,瞧不清。”
小兵一拱手,恭敬询问道:“大人,是否需要拦截下来盘问?”
值守低头思虑一番,最终道:“罢了,许是哪家夫人出来游玩。”
小兵抬头:“可大人,万一要是北……”
“不会,王爷说了,水路缓慢,是下下之选,莫在此耽误时间,速速跟我去城门。”
小兵还欲说些什么,但官大一级压死人,他不敢反驳上级命令,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
画舫上。
姬芃、老者和青年围着案桌三方坐下,船上厨娘做了几碟小菜,一盘醋鱼,专门下酒来吃。
酒是金陵城中时兴的青梅酒,色泽清亮,酒香四溢。
老者迫不及待先喝了一杯,然而酒刚入喉,他便垮了脸色。
“呸!什么猫尿?这也好意思称酒?”
姬芃道:“怎么了?”
老者苦着脸道:“小姑娘,你这酒闻着香,喝进嘴里却没甚味道,还甜了吧唧的,比不得老夫家中的酒,那才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味道啊。”
姬芃来了几分兴致。她也算是爱酒之人,不管是宫中佳酿抑或勾栏院小瀛洲里的美酒,她都一一品遍,但这天下独一无二的酒她却未曾听说过。
“哦?试问是什么酒?”
老者摆了摆手:“寻常烧刀罢了,不过因是我家这小子亲手所酿,世间仅此一家,妙哉妙哉!日后若有机会姑娘可去老夫家一尝。”
姬芃一笑,看了眼正独自执杯饮酒的青年,客气道:“好说。”
老者夹了一筷子卤牛肉放进嘴里,船上厨娘手艺甚好,牛肉劲道,卤香味儿十足,他顿时满脸享受地眯了眯眼。
他边吃边问道:“小姑娘叫什么名儿?是要往哪儿去?”
姬芃思虑了一番,随后答道:“我名为平澜,要去定陵。”
老者一听,眉开眼笑:“定陵呀,那可是个好地方,那里的女儿红天下闻名。不过平澜小姑娘,你的姓呢?”
姬芃,或者说是平澜微微一笑:“唤我平澜即可,我姓阮。”
“平澜”二字是姬芃及笄那年她父亲为她取的小字。
她四岁时,凉州出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军饷贪污案,玉门关外的大晁士兵全都是饿着肚子打仗,死伤惨重。
当时的雍王爷还是先帝九子、人人称颂的嘉敏太子,奉先帝之命前往凉州调查军饷一案。而他的发妻阮氏因深爱丈夫,所以带上了姬芃一起前往凉州。却不料凉州太守做贼心虚,与匈奴人勾结,姬芃一家三口,竟都被匈奴人掳去了玉门关外。
这之后,更是出了不少大事。
先是凉州太守私放匈奴人入关,北方蛮夷纷纷进攻中原,直逼大晁国都长安,先帝在惊惧之际怒火攻心而亡,嘉敏太子又遭挟持,朝中无主,于是先帝十二子端王姬恪临危受命,暂登帝位,摄天子事。
大晁一路打一路退,最后打到长江以南,定都金陵,护国将军卫林率兵誓死抵抗,经过几年奋战,才收复北方大半失地。
迎回嘉敏太子后,百官跪求太子登基,可姬芃的父亲却因为太子妃命丧玉门关而心灰意冷,拒绝了帝位,姬芃也由一国公主变为郡主。
她生于一国最动荡的年代,群雄环伺,大晁风雨飘摇,先帝为她赐封号为“北宁”,祈佑北部安宁。而她父亲觉得她少时遭大难,为她取小字“平澜”,希望她一生平安顺遂,无波无澜。
阮,则是她生母的姓。
老者抚了抚他那乱糟糟的胡子,赞叹道:“阮平澜,好名字。”说完撞了一下旁边青年的胳膊肘。
青年手中正执着酒杯,被他这么一撞,杯中酒液竟只荡开几圈涟漪,并没有泼洒出来。
老者道:“这是我徒儿,姓陆,名鹤轩。”
徒儿?难道不是儿子吗?
“他是你徒儿?你们不是父子吗?”
平澜刚把话问出口,一直沉默的陆鹤轩突然抬眸看了她一眼。男人的眼睛黑黢黢的,平澜不经意与他对视,心跳猛地加快,觉得他这一眼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样。
真不好惹,平澜心想。
老者搭上陆鹤轩的肩,却被他一把挥开。老者也不在意,哈哈笑道:“一个徒弟半个儿,他叫我一声爹也不亏啊。”
陆鹤轩阴沉沉道:“还想喝酒吗?”
老者立即像被踩了尾巴一样,闭嘴不言了。
“还未请问老人家尊姓大名?”平澜问。
“我姓叶,单名一个逊字。”
平澜从善如流道:“叶伯伯。”
叶逊捻须一笑:“嗯,好孩子,有礼貌。”
平澜问道:“你们是师徒关系,莫不是走江湖的?”
叶逊听了,大笑起来:“你这小姑娘倒是好笑,是师徒怎么就成跑江湖的了?”
“那您不教武功,能教他什么?”
叶逊笑眯眯道:“天下师徒多了去了,木匠要收徒弟,瓦匠要收徒弟,医馆也要收小学徒,至于我嘛,唔,我是教这小子下棋。”
“呵!”
陆鹤轩冷哼了一声。
平澜倒是十分好奇,她父亲雍王爷年轻时棋技独步翰林院,京中难逢敌手,她也继承了父亲的天赋,自小一手棋艺惊绝众人,十岁和父亲下棋便十有九赢。
叶逊眼盲,却能教导陆鹤轩下棋,看来青山之外还有青山,她久居金陵,很想见识一下世上还有何等高手。
“想必叶伯伯棋技定然十分了得,船上无聊,平澜这里正好有一副棋,不然我们来杀一盘?”
叶逊顿时面泛红光:“甚好甚好。”
对面一直沉默坐着的陆鹤轩听见二人的谈话,突然勾起嘴角,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。
3
“慢!你方才是不是移了颗棋子?”
平澜直呼冤枉:“我不是我没有哇。”
叶逊道:“莫欺负老夫看不见,告诉你,老夫的耳力可好着呢,你就是移了!快快!给我放回原位。”
平澜无奈,只得把刚刚下的一步好棋随便放置在了棋盘某处,一颗好棋顿时变为废子,叶逊这下没意见了。
待轮到他时,只见他先是蜻蜓点水似的落在一处,随后很快又将手中白子拈了起来。平澜眼明手快地按住他的手,无奈道:“叶伯伯,举棋不悔真君子呀。”
叶逊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,叫道:“老夫哪里悔棋了?你莫要欺负老夫看不见,来诳老夫。”
平澜:“……”
这盘棋,最终以叶逊压制性的胜利结束。
一旁的陆鹤轩侧身靠在横栏上,嘴角勾出一个笑,道:“他棋艺如何我不知晓,但论偷滑耍赖,却是他称第二,便无人敢称第一。”
平澜闻声看去,方才下棋时,他明明一直在远眺江面风景,没想到还能关心棋局吗?不过这人笑起来还真挺好看的。
陆鹤轩人如其名,生得剑眉星目,器宇轩昂,不笑时冷若冰霜,周身都透着股寒气,但一旦笑起来,就算是冷笑,眉眼处都像是多了点睛之笔,赫然生动起来,就像是黎明时初升的太阳那般耀眼。
这样令人惊艳的笑容,平澜此前只在一人脸上见过。
她不免有些怔忪。
叶逊赢了一局,开心得手舞足蹈,大笑道:“平澜,我们再来一局,再来一局。”
平澜回过神来,笑了笑:“叶伯伯棋技了得,平澜甘拜下风,不敢再下了。”
叶逊的眉毛耷拉下来:“不要这样啊,不若我让你三子如何?”
平澜连声拒绝,起身欲走进自己卧房。
叶逊忙道:“六子,六子如何?”见平澜无动于衷,他大叫,“八个子,八个子,可不能再多了啊。”
珠帘相碰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传来,无人回应。
叶逊满面怅惘:“唉,世间知己难寻啊。”
陆鹤轩忍不住讥讽道:“就你这一手臭棋,狗都不愿意跟你下。”
叶逊勃然大怒:“浑小子,我看你是三天不打皮痒了!”
一掌挟着劲风挥出,桌上酒水荡开一圈圈波纹,然而陆鹤轩却头都没回,单手一挡,便和风细雨般地把这一掌推开了去。
眨眼的工夫,两人已来来回回过了数十招。
若平澜在场,定会发自内心地喝一声彩,因为这就是她心心念念,在说书人口中听过无数回的——
江湖人的切磋。
平澜在舱内榻上小憩了片刻,醒来时才发觉正午已过半。她急忙出来走到甲板上,叶逊和陆鹤轩正站在那里,旁边还有他们带的一车子瓜果蔬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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