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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3 章|谋乌金张仪潜楚 发横财王亲抱团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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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啮桑的客栈里,当苏秦的车马最终消失在视野之外时,张仪的心丢了。

张仪跌跌撞撞地回到客舍,关上房门,任由泪水洒落一时,开始追悔起自己的决绝来。是的,他为什么不去听听苏秦究竟想说些什么呢?他不远数千里奔波至此,难道仅仅是为摆出一盘棋吗?他一路上思考过不止多少次见到苏秦后他该如何去做,譬如他应该先开一个玩笑,然后是个拥抱,然后是……但当苏秦真的走到跟前,真的在他面前坐下时,他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示呢?他为什么只是与他互相对眼呢?苏秦与他有仇吗?难道不是苏秦在处处帮他吗?

对了,他为什么没有问个明白,在苏秦回山时师姐对他说过什么没?师姐爱的是他苏秦,也应该得到回报。苏秦会不会爱上师姐呢?苏秦与雪公主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,他与师姐才是一对。他进山是为师姐吗?难道不是为师姐吗?如果不是,他为什么要进山呢?真心祝福他们!他张仪是配不上师姐的,他张仪只配香女。

想到师姐与香女,张仪心头一阵酸涩。他那么爱师姐,师姐却爱苏秦。香女那么爱他,他却……

然而……

苏秦都讲了些什么呢?合纵没错,纵横对峙,无非是谁主沉浮的事,但他煞费苦心悟出的共生目标却为哪般?什么是共生呢?人能共生吗?万物能共生吗?天道是共生的吗?如果天道共生,万物就不会相克相杀,虫子就不应该啃草木,羊就不应该吃草,狼就不应该吃羊,鹰就不应该抓兔,猫就不应该捉鼠……

唉,这个苏兄呀,为什么就不理解先生之教呢?‘大我天下,公私私公’,怎么能解作共生呢?出山之际,先生明明指出天下只有两条相安之道,一是天下一统,二是列邦共治。列邦共治怎么能是天下共生吗?天下共生,人还要不要吃肉?人在吃肉时是吃死尸呢还是杀生?

然而,先生的偈语,不解作共生,又作何解呢?这个真得好好思量一番,待自己心平气和时,就到终南山里冥想他三日,谁也不让打扰,只让香女伴在身边……

张仪七想八想,折腾整整一宵,于翌日晨起传令返程。

车过函谷关后,张仪挂念香女与儿子开地,让公子华回宫奏报,自己轻车拐入寒泉谷,哄儿子张开地三日,方在香女的催促下返回咸阳。

张仪回来得真正凑巧,魏章从汉中回来了。

听闻张仪回府,魏章登门拜望,走到门外,方才想起紫云公主,只好踅回去,下帖子请张仪前往他的府中作客,说有要事禀报。

张仪原本不想在府中多待,即让小顺儿驾车赶至魏章府宅。

魏章仍旧住在秦惠王赏赐给陈轸的府宅,因久未回来,宅中结出许多蛛网。魏章正在指使仆从清扫,见是张仪登门,抱歉地笑笑,引他到后花园的石凳上坐下。

“先说巴蜀!”张仪直入主题。

“巴地基本平复,陈庄逃往巴山,在巴人手里了,”魏章应道,“巴人待他甚好,视若上宾。如果王上要他脑袋,怕得开出一个好价码。”

“尸子可有音讯?”

“尸子说,巴人推出新王,愿意臣服于秦,但秦王须将巴水、乌水以东的山地及盐泉永远归还巴人,秦人不得涉足。作为回报,巴人承诺,巴盐所产,五分之一贡给秦人,五分之二卖给秦人,另外五分之二,由巴人自行作主。”

“奏报王上没?”张仪问道。

“在下刚回,本欲入宫觐见,听闻相国回来,就想听听相国之意,再行奏报。”

“如实奏报,听王上旨意。汉中如何?”

“照旧,但楚人换将了。上庸楚人也有异动。”

“嗯。”张仪点头,“如果与楚人开战,由你做主将,胜算可有多大?”

“兵力一比一,完胜;兵力二比一,七三;兵力三比一,六四。”

“看来将军信心十足呀!”张仪笑了。

“在下的信心有个前提……”魏章顿住。

“什么前提?”

“兵器。”魏章起身,回到宅中,拿出一把枪头及几支矢头,摊在石几上,“就是这些。在下此番回来,主要是为它们。”

张仪审视枪头与箭矢,目光落在矢头上,拿在手里端祥一阵,看向魏章:“奇怪,在下所见的箭矢皆是双羽,这几个却是三羽。”

魏章又从袖中摸出一只矢头,递给张仪:“这个是双羽的。”

“对的,”张仪瞄一眼,“这儿可有讲究?”

“双羽箭矢更锋利,但不够精准。三羽的飞行平稳,命中率极高,可谓是射哪儿中哪儿。两军阵上,箭为长距离击杀兵器,准与不准差别巨大。如果射不中,浪费箭不说,更误事。战机稍纵即逝,若射不中再换箭就晚了。战场上,晚一瞬就是致命的。”

“说的是。”张仪点头,盯住魏章,“兵器怎么了?”

“数量不够。”魏章应道,“在下忖过,楚国人多,我们若与楚人比拼人数,所有男人都上战场,也不抵楚人的三分之一,因而必须改善兵器。只要利器在手,士气就会高涨,兵士就会勇锐,就会有恃无恐,就能做到以一抵众。”

“差多少?”

“差多了。”魏章指着矛头,“这种矛头与一般矛头不一样,它由乌金锻成,杂以锡、镍等,坚硬无比,寻常铜器无法与之相抗,堪称是方今天下最锐利的兵器,只可惜数量太少,在下只配备两万锐卒。假使配足五万锐卒,楚卒即使有十五万也不在话下。”

“这个容易,让工坊赶制就是了!”张仪应道。

“赶制不难,”魏章轻叹一声,“难的是乌金短缺。”拿过矛头,“就说这个矛头吧,是一般兵士所用,重三斤三两,九成是乌金。铜、镍、锡还好,只这乌金……”

张仪自也晓得乌金的事。天下能产乌金的主要是楚国、韩国与赵国,尤其以韩地宜阳与楚地宛城、赵地邯郸为最。赵地遥远,其他不说,单是运费就吃不消。韩地宜阳的乌金又大多供应韩国最大的兵器生产中心阳翟,只有少量出售予秦国,且还要经过魏国地盘,遭到关税盘剥。更可气的是,自苏秦合纵之后,纵亲意识较强的韩国对秦防范日严,尤其是近两年,在公孙衍与白虎的干预下,宜阳乌金供应越来越少,一度断流,秦国只能转向楚地乌金。但楚国历来将金属、皮革等视作战略物资,由王室专控,严禁出关,秦国要想获取大量乌金,的确不是易事。

“这样吧,魏兄,”张仪起身,“你我这就觐见王上!”

二人入宫,惠王正在接待义渠使臣,遂将他们安置在偏殿,约过一刻,快步进来,先将魏章拥抱一下,然后与张仪见礼。

魏章将巴蜀情势简略禀报,重点提请兵器改造,将新近配制的矛头与箭矢一一展现给惠王,末了道:“王上,短兵相接,劲力相当,胜负就在兵刃上,只要能比敌方锋利一点点儿,就是生与死的差别。乌金经过锻炼,可成精钢,其利无物可敌。此矛此矢,末将只要配置五万锐卒,就可抵楚矣!”

“唉,”惠王没有多看矛与矢,显然对此知情,轻叹一声,“不瞒二位,寡人正为此事上火啊。宜阳所产乌金,前番有魏人作梗,今番是公孙衍,他晓得我们的软肋在哪儿,也吃准我们了。”

“王上,”张仪拱手道,“臣有一请,望恩准!”

“莫提请字,你说就是。”惠王看向他,一笑。

“臣想去於城住几日。”

“好呀,想住几日?”

“具体不好说,少则三月两月,多则三年二年。”

“这……”惠王以为听错了,收住笑,盯住他,“你确定是三年二年?”

“是呀,时间短了怕是不够用。”

“你要做啥?”

“保家呀。”张仪轻叹一声,“唉,听说楚人看中您封给臣的那块地了,正在调兵遣将。如果楚人打来,把臣的那六里地夺走,臣就没个根了。”

惠王一下子明白了张仪的用意,紧张的表情松驰下来,略一沉思,拱手回礼,笑道:“寡人允准。无论如何,老窝不能让端了,是不?”略顿,盯住张仪,“去那么久,可要带上於城君夫人与小公主哟!”

“臣确实想带,却舍不得!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万一楚人打过来,将她们母女俩掳走,臣岂不是赔大了?”

“哈哈哈哈,”惠王大笑起来,“好吧,你们的家事,寡人管不上。啥辰光动身?”

“臣还有一请呢!”

“说。”

“臣想做点儿小买卖,请王上垫付本金。”

“你做买卖?”惠王眼睛眯缝起来。

“不做怎么办呢?”张仪两手一摊,一脸苦相,“王上封的那块地,狭小不说,还贫瘠,臣连自己都养不活,拿什么来养活老婆娃子呢?”

“说吧,”惠王盯住他,倾身,“寡人要垫多少本金?”

张仪闭目,屈指算一会儿,抬头:“大概是这个数!”伸出五个指头。

“五十两足金?”

张仪摇头。

“五百两?”

张仪再摇头。

“总不会是五千两吧?”惠王脸上现出惊愕。

“是五千镒。”张仪语气平淡。

镒是两的二十倍,莫说是惠王,即使魏章也惊得拢不住口。

“这……”惠王发会儿呆,两手一摊,“你这本金有点儿大了,寡人削皮碎骨也凑不出呀。”

“王上可以分批出借,先借臣两千五百镒。”

“嘿,”惠王盯住他,“寡人的库房里满打满算也就两千五百镒,你是吃准了呀!”

“放在库里会烂的,”张仪一本正经,“王上若是放贷给臣,待臣赚到钱,就还王上以高利。王上赚到钱,再贷给臣,臣再还王上以高利,几个来回折腾下来,臣不过是赚了点儿油盐钱,真正发大财的依旧是王上呀!”

“嗯,”惠王装模作样地捋捋胡须,看向张仪,“那也得看看你是做何买卖?”

“犁铧。”

犁铧是乌金铸的,楚人用以耕地,也对外出售,属于民用非管制产品。因而,当张仪说出这两个字,惠王与魏章无不振奋。一只犁铧约三斤来重,差不多可以打制一枚枪头,亏得张仪想出这个主意。

“这个买卖不错。”惠王一拍大腿,“有楚产犁铧在手,关中乃至蜀地,拉犁的耕牛怕就不够用喽!”

“可以用马!”魏章接上一句,话中自是有话。

“呵呵呵,若是此说,这笔生意可以成交。”惠王看向张仪,“於城君几时动身,寡人为你饯行!”

“臣还有一请!”张仪没完没了。

“讲。”

“这个人,”张仪指向魏章,“臣想请他为於城君看门守户!”

“成。”

郢都楚宫,后晌未时,怀王在前殿处置完毕朝事,信步走向后宫,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踏进郑袖的宫院。

在怀王的后宫,除几个王后与贵妃之外,能够享受宫院待遇的只有两类人,一类是宠妃,一类是任何生下子嗣的妃子。

郑袖一入宫就享受专宠,一年之后又为怀王诞下一子,因而受赐一个等同于贵妃待遇的三进宫院,位置也很显赫,可谓是颜压群芳了。郑袖生子那天,喜讯报至怀王,刚好文学侍从屈平在侧,怀王就让他取名。屈平喜欢兰花,顺口说出一个“兰”字,怀王题下,为郑袖的孩子定名为芈兰。

光阴匆匆,子兰转眼一岁多了,出奇聪明,嘴巴更甜,天天缠着怀王,问出各种为什么。哪天怀王不来,他就哭闹。一次子兰候到天昏,仍未看到怀王,就偷偷溜出宫门找他,在偌大的宫院里跑迷路了,惊动所有宫人打灯笼将整个宫城翻了个底朝天。郑袖哭晕,怀王更是满宫院找,边找边扯嗓子喊“子兰,子兰,父王在这儿呢……”,一直闹到二更天,才有宫人在靠近宫墙边的一处僻静角落里寻到他,已靠在墙角睡熟了。

当宫人将仍在熟睡的子兰递给怀王并奏报在何处寻到时,怀王心疼得抹泪,破天荒地搂住他睡了整整一夜。

自那日起,无论多忙,怀王都要在一天中抽出些许时间来郑袖的宫院里陪子兰玩耍一会儿,这在他的子嗣中可谓是独此一例。

怀王还没走到,子兰已经飞跑出来,扑他怀里。父子回到宫中,亲昵一时,前殿守值宫人入报,说是屈平出使回来,在前殿候旨。

怀王起身欲走,子兰扯住不放,郑袖笑道:“久闻屈大夫诗才横溢,贱妾能否一睹尊容呢?”

“倒是好哩,”怀王笑道,“爱妃有所不知,子兰的名字还是屈大夫给起的呢!”

怀王传旨,宫人引屈平至。

怀王抱着子兰,于前庭客室接待屈平。

君臣见过礼,屈平详细禀奏此番的出使情况,尤其是与齐达成盟约的事,包括一些细节。

得知秦相张仪也去赴会,怀王惊道:“不是纵亲的相会吗,他怎么去了?”

“臣也不知。”屈平应道,“观苏子反应,似乎他也不知情,看来是张仪不请自到的。听闻他来,昭阳大人就约田相国与公孙相国春猎去了。但张仪并未到盟约之地,苏子候不到他,于第四天前往啮桑镇上他的下榻处,直到后晌方才回来,召臣,与臣讲起楚国之事。”

“楚国的什么事?”

“与秦国的事。苏大人说,张仪的下一步必是谋楚,秦、楚将在商於有场大战,且楚国不会占上风!”

怀王倒吸一口冷气:“他还说什么?”

“苏子说,”屈平模仿苏秦语气,“楚国虽大,却四处封国裂土,实为五指张开的巴掌,秦国在商君变法之后,已成一只铁拳。以铁拳对散掌,楚人必败。若想与秦相抗,楚可行三策,一是变法改制,化掌为拳;二是坚持合纵,与齐为盟,相互声援;三是用贤任能,修整武备,严阵以待!”

“苏子把楚国看明白了,”怀王沉思一会儿,看向屈平,“看来,与秦之战,真还是不容乐观哪!”

屈平正要接话,郑袖端一盘干果及一些点心出来,款款走到怀王跟前。屈平急欲回避,已是不及,跪地叩首,头不敢抬。

“呵呵呵,屈平呀,”怀王手指郑袖,笑道,“寡人这就介绍给你,她就是郑妃,子兰的娘亲!”转对郑袖,“这就是你常念叨的屈子,楚国第一才子!”

“臣见过郑娘娘!”屈平叩道。

“屈子请起!”郑袖落落大方,“这是本宫亲手剥的干果,请品尝!”

“臣……”屈平再次叩首,没有说下去。

“屈子平身!”怀王笑吟吟地扬手,“寡人本欲在前殿见你,是郑袖听闻你来,闻你才情,想一睹尊容,寡人才请你到这儿来的。”

“谢郑娘娘偏爱!”屈平叩过,起身,在客席坐下。

“屈平哪,给郑妃吟一首,让她见识一下大楚第一才子的丰采!”怀王邀道。

“这……”屈平怔了下,闭目有顷,拱手,“臣为娘娘吟一首古韵!”端正身子,正正衣襟,字正腔圆,用郑音吟道:

野有蔓草,零露漙兮

有美一人,清扬婉兮

邂逅相遇,适我愿兮

屈平刚刚吟出三句,郑袖已是热泪盈眶,哽咽接吟:

野有蔓草,零露瀼瀼

有美一人,婉如清扬

邂逅相遇,与子偕臧……

“咦?”怀王惊愕地盯住郑袖,“爱妃这是……”

“禀王上,”郑袖以袖抹泪,“屈子所吟,实乃臣妾家乡小调,臣妾……听闻乡音,想到父兄,想到郑人,情不自禁……”

郑袖缓缓起身,取过她的琴来,拨弦两声,对屈平道:“屈大人,请再吟一遍,小女子为大人奏乐!”

屈平知郑袖为郑女,吟其家乡之风,却于无意中触动了郑袖的内中情结,也是心动,遂在郑袖的琴声中,复将此诗连吟三遍。

屈平、郑袖一吟一弹,将怀王的兴致勾引出来,当即召宫尹拟旨,赐郑袖宫为南宫,援笔题写“南宫兰庭”四字,吩咐宫尹制成匾额,挂于宫院。

楚王后宫设东、南、西、北四宫,入四宫者皆立为后,排序上,南宫仅次于东宫。

郑袖喜极,拜过题字,拉过子兰,双双跪地,叩谢王恩。

正喧闹间,门外一阵响声,宫尹报说,鄂君求见。

鄂君已入弱冠,为怀王的庶长子芈启,也是怀王所出的第一个儿子,其母曹妃因为生他而晋为西宫,立为后了。

怀王传召,鄂君子启如一阵风般旋进,扑地叩道:“儿臣叩见父王,叩见娘亲!”

“平身!”怀王招手。

“儿臣谢过父王,谢过娘亲!”子启起身。

“几时回来的?”怀王问道。

“禀父王,儿臣刚刚回郢!”子启朝外招手。

两名宫人抬起一只礼箱走进,放在子启跟前。

子启打开,从箱中拿出一只由河狸皮毛制作的裘衣,双手呈给郑袖:“这是子启特别孝敬娘亲的,您看合身不?”

“天哪,”郑袖两眼睁圆,接过来,审视裘衣,小心抚摸,“真漂亮!”站起来,穿在身上,来回走几步,看向怀王,“王上,您看合身不?”

“哈哈哈哈,正合身!”怀王笑道。

时已暮春,天气和暖,郑袖扭过几个来回,香汗已出,小心脱下,朝子启道:“谢鄂君!”

子启又从箱中摸出一个小箱子,全是玩具,一一摆在几案上,看向子兰:“兰弟,这里的东西全是你的,看看好玩不?”

子兰盯住箱中之物。

子启一个一个拿出来,摆在怀王前面的几案上,多是不倒翁、蹦蹦狗、跳跳虎等一触即动的机械装置,极其逼真,还有几只外形像鸟、一吹就响的哨子。子启一个一个表演给子兰,子兰乐得又蹦又跳,怀王、郑袖自也是满心欢喜。

眼见怀王一家其乐融融,屈平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,正自尴尬,子启瞥见怀王刚题的“南宫兰庭”,看向怀王:“父王,这几个字是题给娘亲的吧?”

“让你猜照了。”怀王笑道,“从今日始,南宫就是后宫!”

子启转向郑袖:“儿臣贺喜娘亲,哦,错了,儿臣贺喜母后大人!”

第一次听到“母后”二字,郑袖乐不合口:“鄂君哪,只几个月没有看到你,个子就又长高了。听你父王说,你这次是回封地了,讲讲看,你的封地都有什么好景致,让本宫听个稀罕!”

子启讲起封地的事儿,大多是些民间传说与奇闻异事,郑袖乐得哈哈大笑,屈平却是如坐针毯,逮到怀王的目光,紧忙丢个眼色,站起。

屈平本欲告辞,怀王这也想起屈平尚未讲完啮桑的事儿,走过来,拍拍他的肩头:“呵呵呵,让子启一搅和,竟把我们的正经事儿误了。走,前殿叙去。”

见怀王要走,子启急道:“父王,儿臣还有一事呢!”

“何事?”怀王扭头。

“儿臣回来时,刚好王叔也从封地回来,说是父王有召。见儿臣进宫,王叔一起来了,这在前殿候着呢!”

“哎呀,你该早说才是!”怀王责怪他一句,拔腿就朝外走。

子启别过郑妃,与屈平紧紧跟后。

三人走到前院,屈平拱手:“王上,您与王叔说话,臣就……”

“也好,”怀王笑笑,“啮桑的事儿,寡人改日寻你!”转个身,在子启的陪同下急步进殿。

王叔就是纪陵君,为怀王胞弟,名楸,字朴华,与怀王熊槐皆为威王后所生。楸少小伶俐,比兄长更讨威王欢心,传闻威王在立太子时率先考虑的是楸。然而,楸不为长子,立幼不立长后患较多。熊楸也明事理,多次向母后表白心迹,说他志在商贾,不想当太子,能够扶助兄长是他心愿。威王忧心内乱,这才定心,立子槐为太子,封子楸为纪陵君,掌管工尹、农桑、商肆等。

纪陵在郢都北郊,离郢都不过数十里车程。威王封他此地,就是不想让他远离自己。纪陵君让储位的事经由母后之口传给太子槐,太子深为所动,处处也都让着弟弟。纪陵君位正年长,加之深得王心,自然成为众王亲的头羊,楚国无论发生何事,新老王亲大多以他的马首是瞻。

威王崩后,槐王继位,纪陵君更是全力配合王兄,无论怀王有何号令,纪陵君都会号召周边的王亲封君予以鼎持。怀王对这个弟弟就更倚重了,大凡重大国事,先要征询弟楸意见。尤其是此番征伐商於,因为征伐商於就是与秦开战,而以纪陵君为核心的不少王室封君,包括自己的儿子鄂君启,封地皆在荆、襄、宛、邓、上庸、方城、丹阳等地。如果与秦开战,无论是出兵还是出资出人,这些地区都是前沿,首当其冲。怀王已就此事多次征询弟楸,此番召他回宫,是要与他谋议决断之前的最后细节。

见过虚礼,怀王开门见山:“楸弟,两个好消息。一个是,近日昭阳与齐相田婴在啮桑达成盟约,魏国连失庞涓与张仪,已失劲力。我再无后患,可以全力对秦!”

“臣弟贺喜王兄!”纪陵君拱手。

“另一个是,”怀王回个拱礼,接道,“蜀相陈庄已在巴地,与巴人甚善,密使人入郢,有意投我,助我夺回巴蜀之地。”

“臣弟贺喜王兄!”纪陵君再次道贺。

“机不可失,”怀王握拳,“东有桑丘之败,南有巴蜀之乱,秦人已过商鞅盛时,在走下坡路了。而我东收吴楚,南取黔滇,北得襄陵,气势正盛。此时收回商於,是天赐良时!”

“王兄欲以何人为将?”纪陵君问道。

“昭阳荐举景翠,臣弟意下如何?”怀王问道。

“可以。”纪陵君点头,“景将军有勇有谋,更对商於失守耿耿于怀,用他为将,想必他会刻尽职守。两年前,他就到臣弟府中,与臣弟谋议如何收复商於的事。”略顿,“臣弟已向众亲宣达了王兄的谕旨,没有人提出异议,都在积极筹备。臣弟封邑小,愿出勇士二千。近年营商,钱多少赚一些,愿出金五百锾。众亲见臣弟率先出资出钱,也都报出数额。”从袖中摸出一小捆竹简,“这是大家自报的,请王兄过目!如果不够,臣弟另行努力。”

怀王接过,见兵员总数已达五万,献金已过五千锾,连连拱手:“有这五万众,外加景翠所部六万,王师三万,昭阳又从宋、齐边境增调锐卒五万,合兵一十九万,可与秦人一战矣。”

“不瞒王兄,”纪陵君感慨,“只要商於还在秦人手里,臣弟就睡不踏实。尤其是於城,如果秦人从於城出征,乘筏沿淅水、丹水等河谷直下水口,入汉水,郢都就无一处安全,我将防不胜防啊。”

“楸弟说的是。”怀王亦是感叹,“於城十五邑是在先王手中失去的,先王崩后,久久未曾瞑目,臣知先王记挂何事,向先王起誓收回商於,将秦人赶出蓝田,封死于关中,先王方才合上眼皮。寡人自即位始,一刻不敢忘记所誓,此时机终于到了!”

“商於之耻是我大楚之耻,王兄所誓,亦为众亲所誓!”纪陵君应道。

“谢楸弟并众亲!”怀王拱手。

“说起众亲来,”纪陵君拱手回礼,“臣弟有一请,也求王兄恩准!”

“楸弟请讲!”

“楚地广博,各有封邑,各立规矩。先王使臣弟过问工尹、商贾诸事,这些年来臣弟再三察审,深感交通不便,物运不畅,各地出产不能应时调度。为解此窘,近日臣弟与启侄、安皋君、阳君等筹资立起一个商队,以统一境内车船,平抑物价,方便王兄调用!”纪陵君看向子启,“启侄,将奏本呈你父王审核!”

子启双手呈上奏本。

怀王接过,略略翻阅一下,放在案头:“既为楸弟所奏,筹办就是。”

“父王,”子启奏道,“王叔之意是,此商队为王室专享,特此奏请父王恩赐几个金节,诏告各地封邑,无论车船经过谁家邑地,或边境关卡,均不得核查并征税。车船运营暂归工尹掌管!”

“要几个金节?”怀王问道。

“这个,”子启看向纪陵君,目光征询,“王叔,得几个?”

“请王兄暂赐十节,可分作车节与舟节,每节使用限舟船五十艘、辎车五十辆,俟不足用时,再请王兄加赐。”纪陵君应道。

“准奏,交工尹依楚律铸制。”怀王做出一个准允手势。

昭府正庭,一群宗亲约十几人围在昭阳的几案前,几案上摆着怀王刚刚颁发的舟车统筹诏令。

“娘的,吃独食呀!”项雷一脸震怒,咚一拳擂在几案上。

“这么一来,”昭鱼忧心忡忡,“今后的买卖没法做了。”

所有目光看向昭阳。

“唉,”昭阳轻叹一声,转对昭睢,“陈上卿说是这几日回来,到家没?”

“到家了。今晨路过他家,听门人讲,上卿是昨晚上到的,洗过尘已经小半夜了。”

“你这就去,有请陈上卿。”

昭睢匆匆出去,约小半个时辰,方引陈轸过来。

“呵呵呵,”未及进门,陈轸的笑声就飘进来了,“知轸者,莫过于昭大人,轸昨晚回来,今晨就有喜讯,正说向您报喜呢,昭睢竟就登门了。”

“哦?”待他进来,昭阳让好席位,拱手见礼,问道,“道何喜事?”

“自从吃了啮桑的鸭子,嘿,”陈轸压低声音,喜不自禁,“我家那个白妞呀,真还怀上身孕哩!”

“哎哟哟,大喜,大喜!”昭阳连连抱拳。

“唉,”陈轸轻叹一声,“不瞒大人,在下劳碌大半生,历险不少,终究是一事无成,眼见年近半百,竟然连个娃子也没捣腾出来,”吧咂几下嘴皮,“啧啧啧,没想到啮桑的鸭子,竟还有此奇效,一路上我家白妞连吐三天,闹腾人,在下还以为她吃坏肚子了呢,今晨请来医师诊治,医师一搭脉,嘿,一迭声向在下道喜啊。昭大人呀,在下若能有个后,不绝宗祠,死也知足哩!”

“哈哈哈哈,”昭阳长笑几声,“若是此说,在下倒是有个主意。再过几年,待昭某打到宋国,占了徐州,就报奏大王,将那啮桑封赏予你,所有鸭子尽归上卿享用。在下另外奏请大王,赏赐上卿美姬十名,生他一堆娃子,如何?”

“哈哈哈哈,”陈轸亦笑起来,连连拱手,“轸谢大人成全!”

“唉,”昭阳敛住笑,发出长长一叹,“上卿大喜,昭门却是大悲呀。”

“哦?”陈轸看去。

昭阳将案上的诏令递过去。

陈轸看毕,推还给他,缓缓问道:“敢问大人,悲从何来?”

“这……”昭阳怔了下,“有这道诏令在,王亲就可独享天下交通之利,我们谁也没得争了!”

“争什么呢?”陈轸盯住他问。

“除了利,还能争什么?”昭阳苦笑,“我们的舟车收税,他们的舟车不收税,有谁会租用我们的舟车?仅此一项,王亲就卡死我们的脖子了!”

“敢问大人,”陈轸盯住他,“假若没有这道诏令,大人就可如王亲一般在楚国为所欲为了吗?”

“这……”昭阳又是一怔,良久,几乎是喃声,“昭阳不敢!”

“这就是了。”陈轸以指节轻敲几案,“武王之时,天下皆是大周的,方今之时,天下皆是诸侯的。在你们楚地,天下皆是楚王的。既然都是楚王的,楚王想怎么做,他就会怎么做。昭大人哪,凡事要想开一些。钱是赚不完的,地是征不尽的,人生却是有限的,该乐就乐一乐吧,大可不必争长论短。”

“你说这些,理倒是理,可这……”昭阳苦笑一声,“上卿有所不知,那些王亲,个个都是贪吃的人,恨不得将天下之宝尽入其囊,将天下之女尽入其室,将天下山水尽入其治!”

“唉,”陈轸长叹一声,又敲几下几案,“大人还是未想通啊!”

“在下何处没有想通?”

“轸少年之时,也曾狂妄,每到晚上,轸就会仰望星空,想啊想啊,恨不得天下权位皆运于掌,天下美女皆归己享。后来入魏赴秦,弄权就势,方知一切虚幻。莫说是天下美女,就连一个白妞,轸也搞她不爽啊。”

“这是两码事儿!”昭阳辩道,“在楚国,有王亲,有宗亲。王亲与宗亲,各有各的活法,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。王亲吃封地,宗亲吃薪俸。薪俸从何而来?从关卡、交通、税赋中来。大王颁发此旨,就等于克扣宗亲薪俸,任由王亲从宗亲口中夺食,宗亲不甘,楚或生乱哪!”

“乱了就要求治。大人想想,在你们楚地,何人善治?还不是你们宗亲吗?”陈轸阴阴一笑。

昭阳吸入一口长气。

“哈哈哈,”陈轸笑道,“昭大人,昭兄,昭老哥,不要再计较长短了,天下本来就是王亲的嘛。譬如说昭大人您,有妻有妾,有女有子,昭门若有好处,您会如何分配呢?不是也要依据个亲疏近远吗?妻生与妾生、妾生与婢生、长子与幼子、聪慧与朴实,大人您能端得平吗?再就是大人之子与大人兄弟之子、旁门之子,事理是同样的,对不?”

“兄弟说的是!”昭阳释然,拱手,“关于这道诏书,在下如何应对,还请兄弟赐教!”

“大人要应对的不是这道诏书,当是商於之事。”

“商於之事已成定局,在下谨遵兄弟所嘱,举荐景翠为将。蒙大王允准,景将军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兵马,制订方略呢。兄弟还有何嘱?”

“甚好,甚好,”陈轸连赞两声,压低声音,“就轸所知,秦相张仪到商於了!”

昭阳震惊。

楚地虽然广阔,真正属于楚王的并不多。时至怀王,楚国依旧沿用周初的分封制,在春秋之后的兼并过程中,只要吞并一片地方,楚王就会封赐给子嗣或功臣。之前已经封过的不说,单自楚文王始,至楚悼王,分封的公侯就不下二百。这些诸侯各立制度,各养兵马,互相征战,渐渐坐大,严重制约王权行施,因而悼王重用吴起改制,用魏国之法对封君权力予以约束,楚国由此空前强大,四战扩地逾两千里。但在悼王崩后,吴起遭到各地封君联手射杀,吴起之法大多被废,封君势力再度膨胀,至怀王时,已是尾大不掉了。

这些封君大体上分作两类,一类是最近几代楚王的嫡系子孙,称作王亲;另一类是三代或五代之前历代楚王的嫡系子孙,大多以封地为姓,如屈、景、昭三氏等,可称宗亲。无论是王亲还是宗亲,实际上均为先祖有熊氏的嫡传骨血,也都有各自的封地。老的封君皆有子嗣,其所得到的封地也就越封越小,最后往往沦落为一个一个小家。如果哪一家的子嗣不肖,他的这一枝也就渐渐消亡了。因而,在楚国大地,封君越新,势力越大,尤其是近三十年到五十年的封君,地盘与势力往往是最大的,在朝中地位也是老旧封君难以企及的。

新旧封君在郢都大多设有府邸,这些府邸往往占据郢都最好的位置,交换买卖也是常有的事。

由于楚威王的偏爱,纪陵君的府邸在郢都所有封君中是最大的,位置也是最好的。纪陵君既好客,又乐于助人,因而,其府邸总是人来人往,被所有人昵称为王叔。楚室王亲,无论新旧,其在郢都的社会地位大多以在王叔府邸的走动次数、所坐席次与言辞亲疏为基本度量,这也是怀王不得不倚重王叔的缘由之一。

在纪陵君府中行走最勤、席次最佳的约有五个封君,一是鄂君子启,二是彭君子正,三是射皋君子严,四是新野君子由,五是纪沮君子夏,其中鄂君子启的年纪与辈分均为最小,走动却是最勤,与纪陵君的言辞也最是直接。

由于子启的特殊身份,纪陵君就将怀王的舟、车金节全部授予他,由他统辖,子启在王亲中的地位本就显赫,这下子再度飙升,超越彭君,跃升为王亲中除纪陵君外的二号人物。

于这些王亲而言,车船只是运载工具,他们的真正产业是工、矿、农、贸、皮革、服饰等凡是能够赚钱的渠道。

十枚金节由王宫巧匠用青铜精铸而成,镶金错银,极尽精美。

金节送达之日,纪陵君府前车马喧嚣,在郢都的王亲能来的全都来了,一为贺喜,二为接洽生意,有约订运货契约的,有将家藏锾金作为本金直接投给王叔经营的,也有将子女送给王叔学艺谋事的。

众人正在忙活,射皋君匆匆进来,将纪陵君扯到一边,悄声耳语。

“车家那小子订购犁铧?”纪陵君的眼睛眯缝起来,眉头微皱,“多少?”

“十万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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