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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87章|?争巴蜀秦楚角力?迷情心痴王误国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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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周走后,惠王的病完全好了,只是眼前总是浮出庄周,连续两日失眠,其中一日,他由早至晚一直闷坐在与庄周共同斋心的大樟树下,不吃不喝也不睡,心疼得毗人直抹眼泪。

然而,毗人深知,他的这个主子是绝对不能离开这个宫门的,一旦离开,于国于君,都将是灭顶之灾。

熬到第三日凌晨,惠王实在挺不过去,使毗人往请庄周。毗人极不情愿地赶至相府,惠施看看天色,说庄周怕是仍在做梦呢。毗人扯起惠施前往庄周榻处,却是不见人影,其随身携带也不翼而飞。惠施略略一怔,迅即明白庄周是闷得久了,这已逍遥游去,遂望空作别。

毗人倒是长嘘一口气,兴致勃勃地回宫复旨。

听闻庄周不辞而别,惠王枉自嗟叹一番,传旨上朝。

庞涓奏请和秦,惠王传见张仪。见张仪以归还曲沃谷地作为睦邻之礼,魏臣尽欢。惠王不战而得曲沃,也是喜悦,当廷允准,旨令朱威与秦人交换国书,办理接收。

至此,一场由苏秦合纵引起、庞涓蓄意发动的六国伐秦闹剧,以张仪连横、秦魏睦邻收场,不能不说是命运之神对鬼谷诸子的捉弄。

与魏睦邻的目标一达到,张仪就吩咐打道回秦,一路上催马加鞭,昼夜兼程。

张仪之所以匆忙,是因为司马错捎来急信,说是蜀道完全开通,苴国太子通国率人前来迎接便金石牛,秦王要他火速回宫,谋议对策。

其实,比张仪更急的是太子通国。张仪出使前,已经预知通国到访,叮嘱礼司大夫克扣一头石牛,没给任何理由。秦公当年允准五头,且其中一头须是公牛,扣不得,要扣只能扣母牛,而母牛是真正便金的。通国一行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,通国几番入宫觐见秦王讨要说法,皆被以各种理由拒在门外,只好前往司马错的国尉府咨询因由。司马错是个直人,克扣人家一牛,又解释不出所以然,自然过意不去,只得厚起脸皮向通国赔罪,并说这些全是相国张仪吩咐的,待他回来,一切自有分晓。通国一边催他写信促张仪,一边如坐针毡,苦熬时光,坐等张仪归来。

张仪是迎黑时分赶回咸阳的。虽然被任命为左相,但他的府宅没变,依旧住在原先的右庶长府邸。公孙衍走后,秦惠王一度将大良造府转赐张仪,被他婉言谢绝,说是自己的府邸住习惯了。尤其是香女,压根儿不愿搬家。

香女不愿搬,因其心思不在物,只在人。

这人就是张仪。在这世上,她再无别的亲人了,只是为他而活。一日不见,她的心就被吊起一日,何况此番使魏,前后有两个来月未曾谋面呢。

此时张仪平安到家,香女喜极而泣,扑他怀里不肯撒手。

张仪扳过她身子,动作夸张地吸会儿香气,笑道:“热水备否?”

“备好了。”

“我这身上臭烘烘的,快别污了你的香气。走走走,你我洗个鸳鸯浴去。”话音落处,张仪揽起香女,共入浴室,正在宽衣解带,门外一阵脚步声响,小顺儿的声音飘进来:“主公,苴国那个蛮太子驾到,在府门外立等见您。”

“吵什么吵?我正光着屁股呢!”张仪没好气地冲他嚷道,“让他明日再来!”

“夫君,”香女小声应道,“通国太子来过多次了,想是有啥急事情。”

“我晓得是啥,”张仪嘻嘻一笑,对小顺儿大叫,“顺儿,去,这对他说,我与夫人正在鸳鸯戏水。哼,正是因为他赶路,才害得我一连三日没有睡成个囫囵觉,累得我头晕眼花,这刚到家,还没打个盹,他就寻上门来,还让人活不?”

“该说的我都说了,可通国太子不肯走呀,死活定要见到主公!”

“小顺儿,”香女这已扣好衣服,走到门口,开门笑道,“甭听他瞎扯。去,有请通国太子,让他在客堂里稍候片刻。”

小顺儿应过,扭身匆匆去了。

香女复关上门,动作麻利地脱光他,又将他一把拎起,按进桶里:“夫君,你快洗吧。香女早就洗过了。”

因有通国的事,张仪这也无心缠绵,匆匆洗过,换好官服,大步入堂。

通国起身相迎,一脸急切。

一番客套话过后,通国击掌,随行者抬着两个大礼箱进厅。通国从袖中摸出礼单,双手呈给张仪,拱手:“苴地贫瘠,通国仅以些许山产敬奉相国,还望相国不弃。”

张仪接过礼单,见上面所列,皆是山中奇珍,其中还有精盐,心里一动,问道:“你们苴地也产盐吗?”

“不不不,”通国太子应道,“我们只有山货农产,精盐为巴王所贡。”

“巴王?”张仪心里一动,“听说巴盐乃盐中上品,在下还没见识过呢。”

通国太子忙走过去,打开箱盖,取出两只由山草精致编织的袋子,摊开:“这就是巴盐,请相国查验。”

张仪细审那盐,果是精致,洁白如雪,无一丝杂质,掰下一小角,伸舌微舔,一味咸香直入肺腑,不禁连赞几声:“好盐,好盐哪!”又转对候在一侧的小顺儿,“既为通国太子和巴王盛情,你就照单收下,好生款待。”

小顺儿点头应过,吩咐抬下箱子,将通国随从一行请往偏厅,侍奉茶水。

见张仪为巴盐高兴,通国太子两手拱起,直入主题:“相国大人出使刚回,通国即冒昧打扰,实为不得已,还望大人宽谅。”

“殿下不必客气。”张仪还过一礼,“殿下此来,为的可是那几头便金神牛?”

“正是。”

“道路修通了?”

“完全修通了,最窄的是栈道,宽约五尺,可行车马。通国测试过,运神牛当无障碍。”

“既如此说,在下明日就奏请我王,发送神牛如何?”

“这??”通国屏气凝神,“敢问相国发送几头神牛?”

“咦?”张仪假作吃惊,“他们没有告诉殿下吗?大王允准五头神牛,殿下承诺三年修通蜀道。大王五头神牛早就备妥,可殿下承诺的蜀道,却迟迟没有开通,在下是以??”故意顿住话头。

“相国大人,”通国急切地打断他道,“非通国不努力,实乃??”泪水流出,声音哽咽,“实乃通国未曾料到蜀道如此难修呀!”

“你这讲讲,蜀道如何难修了?”

“相国大人有所不知,”通国擦把泪水,“蜀道原也是有的,但原道走人已非易事,更谈不上走车了。为运神牛,父君举国征调丁壮,由通国亲率,全力以赴开山辟道,不想难度太高,天公也不作美,雨、雪、风、寒不说,每年自入冬日,更有数月天寒地冻,大雪封山,根本无法动工。”

“是哩,”张仪审视通国,微微点头,“观殿下相貌,比三年前消瘦多了,看来真还吃苦不少呢。”

“谢相国大人体谅,”通国再度哽咽,“吃苦倒在其次,主要是丁壮不足。通国苦拼两年,使尽解数,路仍有一半未成。为赶三年之约,通国恳求父君向巴王求援。巴王拨给一万人丁,全力追赶工期,结果仍是迟了。通国??”扑通跪地,泪流满面。

“殿下万万不可!”张仪急急起身,上前扶他,“此等大礼,折杀张仪了!”

“相国大人,”通国叩首于地,不肯起来,“通国恳请大人如约赠送神牛五头,大人若不成全,通国就??不起来了!”

“唉,殿下,”张仪轻叹一声,“照理说,便金神牛,有四头已经不少了,起码三头是能便金的,做人不能太贪呀。”又压低声音,“不瞒殿下,这头牛也不是在下故意克扣,实乃我家大王他??不成心给呀!”

通国立马止住哭声,忽地坐起,不无惊愕地看向张仪:“大王他??为何不成心给呀?”

“还能为何?舍不得嘛!殿下想想看,一头母牛一天可便一坨金,金子占重,一坨少说也有数镒,可向列国购粮上千担,购千里马一匹,你叫大王如何舍得?”

“这这这??”通国更是急了,“当初大王亲口允准过的,大国之君,一言九鼎,且还立有国书,写有契约,怎能说反悔就反悔,说少给就少给呢?”

“殿下,”张仪两手微拱,“若论契约,何方违约在先,殿下应该清楚。使魏之前,在下入宫面君,大王突然问在下:‘苴人的山路修得如何了?’在下应道:‘听说这就修好了。’大王说:‘寡人似乎记得当初那个叫通国的太子约定三年为期,三年之期到没?’内宰二话没说,当即拿出当年所签契约及殿下承诺,说是逾期半年了。大王说:‘寡人早就晓得苴人说话靠不住,你们不信,这下应验了吧!’内宰问:‘苴人既已违约,这几头神牛我们是给还是不给?’大王说:‘当然不给了,谁让他们违约呢?’在下一听大急,忙为殿下求情说:‘大王不可呀,苴人为这几头神牛,举国上下全力修路,路就要修通了,大王若是不给神牛,叫通国殿下如何做人,如何面对苴国的父老乡亲呀?’大王见在下此话在理,不好不给了,但旨令在下扣留一头,作为违约惩罚。这个也是应该的,殿下通晓情理,想必不会??”

“相国大人有所不知,”通国再次泣下,声音恳求,“莫说是去掉一头,即使不去,五头神牛也是不够分哪。”

“哦?”

“不瞒大人,”通国和盘托出难言之隐,“为赶工期,父君恳求巴王援助。巴王当然不肯无缘无故地助我,父君就承诺巴王,待道路修成,送给巴王神牛一头。巴王这里刚安顿住,蜀王那里也听说了,旨令进贡两头。蜀王为父君长兄,蜀国为苴国上国,父君不敢不允。五牛中只有四牛可以便金,巴王一头,蜀王两头,父君只剩一头了,这一头若是再让大王克扣,叫通国如何去向父君交代?叫父君如何去向苴地父老兄弟交代?为开拓此道,数百父兄付出性命,若是一头便金之牛也未到手,叫通国何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哪!”

通国讲到动情处,再次以泪沾襟。

张仪大受“震撼”,长吸一口气,闭目思忖良久,长叹一声,抬头:“殿下之苦,在下今日方知。这样吧,明日在下进宫面君,殿下可一同前往。大王心善,见不得别人作难,只要殿下将这些苦楚诉诸大王,在下再帮个腔,大王或会改变初衷,不作扣留。反正大王还有不少牛,多一头少一头无伤根本。”

“谢大人了!”通国再拜起身,忐忑辞别。

翌日晨起,通国随张仪入宫,照张仪叮嘱,哭鼻子抹泪地将蜀道工程之难当廷诉说一遍,秦王果然被深深“感动”,加之张仪、司马错相继“说情”,五头神牛一头未少,如数赠送苴国,只将原来承诺的二十名美女减去十名,算作惩戒延期之过。

通国如愿以偿地得到五头神牛,千恩万谢,再拜告退。

看到太子通国兴高采烈地大步走下殿前台阶,惠王、张仪相视,会心一笑。

“大王,”司马错怔道,“你们这在笑什么呢?”

“笑张爱卿呀!”惠王指张仪道,“亏他想出这个妙主意,扣牛一头,要不然,不定捅出什么娄子来呢。”

“什么娄子?”司马错挠挠头皮,“臣一直纳闷呢,原本讲好了的,莫明其妙就扣掉人家一头,任谁也想不通。”

“呵呵呵呵,你呀,这脑瓜子何时才能拐个弯呢?”惠王乐道,“通国此来,随行人员一大堆,立等运牛,而如何征伐,我们尚未备好,暂时顾不上此事。无事则生非,通国使臣中或会有人随处走动,万一有人走漏风声,金牛之计岂不泡汤?张爱卿这先扣牛一头,通国一行,上上下下就会为这头牛揪心,无心他顾了!”

司马错这才明白张仪用心,真正佩服,朝他大竖拇指。

“二位爱卿,人家把路修好了,下面的戏就该我们去唱。”惠王说着话,引二人直趋御书房,让内宰从书架上抱出两块麻油布,在几案上摊开。

摆在案上的是两份地图,一份是蜀道图,包括终南山的三条山道。

面对这份标志详尽、比例恰当的地图,张仪、司马错惊愕之余,无不感动。单看笔迹,就知是秦王亲为。看来,就巴、蜀二地所下的功夫,秦王一点儿不比他们少呢。

“两位爱卿,”惠王看向地图,“巴、蜀就在这里。礼尚往来,人家主动送来大礼,我们也该有所表示。这如何表示,寡人想与二位议议。”

“以臣之见,”司马错开门见山,“可将兵士杂糅于送牛队伍中,大军悄悄跟后,借苴人欢庆之时袭击,我保管能出奇制胜。”

惠王笑笑,转向张仪:“爱卿意下如何?”

“好是好,只是胜之不武。”张仪亦笑一声,算是作答。

“对付那些蛮人,有什么武不武的?”司马错急切辩道,“再说,这样可以减少伤亡。让我大秦勇士死在那些尚未开化的贪金人手里,在下还舍不得呢!”

“若是此说,”张仪接口,“大将军只会伤亡更大!”

“咦?”司马错怔了。

“在下问你,”张仪两眼直盯住他,“大将军劳动三军,如此吃力地翻山越岭,只为一块小小苴地吗?”

“当然不是。”司马错当即应道,“待在下控制苴地,就可长驱直入,杀蜀、巴一个片甲不留。”

“巴人、蜀人并不是猪,你这背信弃义,磨刀霍霍,一上来就把苴人灭了,巴、蜀二王还不拼命?人家熟门熟路,既得地势,又得民心,而将军是人地生疏,鹿死谁手尚难预料呢。再说,即使将军最终取胜,巴王、蜀王溃退至四周山林,巴、蜀之民是听从将军呢,还是跟从巴王、蜀王?将军只能下更大力气去追踪巴王、蜀王,巴、蜀之民更将是伤痕累累,四分五裂,控制已难,将养恢复就更需时日了。这样的巴、蜀,非但于大秦无助,反会成为大秦累赘,有不如无。”

张仪一番高瞻远瞩的妙论,莫说是司马错,即使惠王也惊怔了,连连击掌:“爱卿妙言!”

“这这这??”司马错挠挠头皮,“如此不成,如何征伐,相国可有锦囊妙计?”

“暂时没有,”张仪做个苦脸,又笑了,“不过,只要用心,相信能够想出。好事不在忙中起,是不?反正路已修通,急也不在这一时吧。”

“呵呵呵,”惠王笑出几声,“你俩不急,寡人倒是急呢。”

“臣晓得了,”司马错听出端倪,凑上身去,“大王想必已有锦囊妙计了?”

“妙计没有,锦囊倒有一个,”话音落处,惠王真从袖中抖出一只锦囊,摆在面前几案上,“此囊是有人让郢都斥候递回来的,说是楚人听闻巴、蜀有屙金之牛,也要去抢一头呢。若是不出寡人所料,楚国大军此时当在征巴途中。”

此言如同晴天霹雳,张仪、司马错皆是一震,面面相觑。单征巴、蜀已非易事,楚人若是再来插一脚,岂不是??

尤其是张仪,内中震撼非比寻常。张仪深知,与巴、蜀打交道最多的莫过于楚人。在过去近百年中,楚人溯江水而上,已攻占涪陵,完全控制由楚入蜀的江上通道,夺取巴、蜀只是迟早之事。楚人已定吴、越,若是再得巴、蜀,将会成为庞然大物,秦国若想与其抗衡,难度可想而知。楚不能定,何以定天下?人生不过几十年,张仪的背脊骨都是凉的,不敢再想下去。

“咦,你二人对起木脸来了?”惠王非但无忧,反倒乐不可支,“巴蜀如此热闹,寡人真还有点儿兴奋了呢。”

“大王,”司马错“咚”一拳砸在几上,“我们这就发兵吧。单打巴、蜀,末将还觉得没劲呢。跟楚人大战一场,方才过瘾!”

“让爱卿说着了,寡人也是!”

“大王,”张仪回过神来,眼角瞟向那只锦囊,“送此囊之人,是??”顿住话头,目光征询。

“呵呵呵,”惠王乐了,“就是你的老朋友,陈轸!”

张仪咂吧几下嘴皮,深吸一口长气。

此囊的确是陈轸送回秦国的。

纵亲伐秦未果,有功于秦的陈轸却被张仪排挤出秦国,不无郁闷地再次使楚,也自然而然地再次投奔昭阳。在楚国,怕也只有昭阳晓得他、信任他、能够收容他了。

二人相见,客套话还没说完,昭阳就向他抱怨起征巴的事来。

“征巴?”陈轸吃一大惊,“啥人征巴?”

“屈氏!”一声“哼”字过后,昭阳恨道,“屈门真正无人了,指望一个乳毛小子来翻江倒海,这不是痴心妄想吗。”

“哪个乳毛小子?”

“屈原!”昭阳不屑地撇下嘴,“屈宜臼嫡孙屈伯庸的种。”

“乳毛小子?他多大了?”

“不晓得,听说是十七八了吧,还没加冠呢。”

“呵呵呵,”陈轸笑过几声,“果真是个乳毛小子!敢问大人,何以生一个乳子的气呢?”

“上卿有所不知,”昭阳略略皱眉,“别看他小,鬼精得很呢,听说颇具才名,甚得殿下器重,此番蒙殿下举荐,为楚国纵亲副使公子如亲随。”

“殿下不过是让他历练一下而已。”

“是历练。”昭阳略顿一下,“不过,听公子如说,此番盟亲的盟誓就是此人起草的,连苏秦也对他另眼相看!”

陈轸长吸一口气,缓缓呼出,有顷,微微点头,拱手贺道:“楚国有此大才,幸甚,幸甚!”

“什么大才!”昭阳冷笑一声,震几,“看我如何??”不知想到什么,生生将后面“收拾他”三字憋回肚里,但肚皮却一鼓一鼓,口中兀自喘气。

“敢问大人,”陈轸刨根问道,“此人与征巴有何关联?”

“说起此事,在下倒想问问上卿呢。”

“大人请问。”

“听说你们秦人欲送五头会屙金的神牛给苴侯,可有此事?”

“哈哈哈哈!”陈轸爆出一声长笑,“什么神牛?狗屁!全都是张仪那厮瞎编出来的。”

“张仪?”昭阳心里一沉,“听说此人官拜秦相,可是真的?”

陈轸点头。

“唉,”昭阳脸色沉郁,长叹一声,半是自语,半是责怪陈轸,“想当初,真不该??”所省词句,显然是后悔听从陈轸所言,放走张仪。

“是哩。”陈轸亦是点头,“此人没除,终成你我大患。”

“好了,”昭阳转过话头,“我们还是说说苴人吧。苴人为此开山辟路,难道是上秦人的当了?”

陈轸不答反问:“会屙金子的神牛,大人信不?”

昭阳沉思一时,摇头。

“莫说是大人,连三岁孩童也不会信。若是秦国真有屙金神牛,秦王舍得送给他人吗?换到楚国,即使大王愿意送人,大人舍得不?”

“要是此说,”昭阳盯住陈轸,“那个乳子所言,真还不可等闲视之。”

“敢问大人,他是如何言的?”

“乳子所言,与上卿一般无二。金牛不过是诱饵,秦人欲借苴人之力,开山辟道,再借此道征伐巴、蜀。”

陈轸微微点头:“大人意下如何?”

“唉,”昭阳长叹一声,“乳子之言,让在下一口否决了。哪想到殿下不依,一口气闹腾到章华台,大王偏听殿下,倒让在下??”顿住话头,神色黯然,有顷,猛然抬头,盯住陈轸,“上卿来得正好,快帮在下拿个主意。”

“大人不想征巴,难道是对巴、蜀不感兴趣?”

“上卿有所不知,蜀人本为荆人,蜀荆气息相通,习俗相近,两国和睦久矣。蜀地去楚甚远,由蜀人居之,与荆人居之无异。至于巴地,尽是穷山恶水,要之何益?”

“巴人盐泉,岂不是大利?”

“巴人盐泉,多在我手,只有两处道路险恶,皆离江水甚远,争之吃力。再说,巴人世居巴山,既不能赶尽杀绝,就得给人家留条活路,是不?”

“大人既对巴地不感兴趣,那就让给秦人好了。”

昭阳急看过来。

“如果不出在下所料,”陈轸斜他一眼,晃晃脑袋,“道路既修,秦人必寻口实出兵,且成此功者,必是秦相张仪!”

昭阳震惊。

“如果不出在下所料,”陈轸加重语气,“张仪野心不在苴地,不在巴地,亦不在蜀地!”

“其心何在?”

“荆楚!”

“此乳子所言矣!”昭阳脱口而出。

“是哩。”陈轸竖拇指道,“在下是以恭贺,大楚得此明眼少年,幸甚!张仪此番诱哄苴人修路,其志不在苴地,而在巴、蜀。张仪若得巴、蜀,必定会北图汉中,南图黔中。大人试想,秦人已得商於,若是再得汉中、巴、蜀和黔中,居高临下,各路向楚,郢都能得保乎?”

昭阳倒吸一口凉气,不相信地望着他:“张仪有那么大的胃口吗?”

“呵呵呵,”陈轸苦笑几声,微微摇头,“大人可否记得,此人一出山就灭掉越国,为大楚扩地逾三千里,其胃口能算小吗?”

昭阳又吸一口气。

“大人,巴、蜀之地,不下数千里,粮、盐之富,不逊于大楚,至于山珍??”

昭阳扬手止住他,声音嗡嗡的:“若是出兵遏秦,上卿可有良谋?”

“能制秦人者,非屈将军不可。”陈轸点出屈匄。

于昭阳而言,屈门是不可承受之重,是以陈轸的话音尚未落定,昭阳的脸色就黑沉下去。

“请问大人,”陈轸却似铁了心推荐屈匄,“在楚国柱国中,最熟悉秦人战略战术者,当是何人?最熟悉秦、巴山水者,又是何人?”

陈轸一语道中要害。多年以来,身为楚国的两大柱国将军,昭氏一门以征东征北为要务,与吴、越、中原列国对抗,屈氏一门则负责征西,主要与巴、蜀、秦抗衡。如果西征,屈匄确为不二人选。

昭阳陷入沉思,陈轸也闭上眼去。

“陈兄,”昭阳猛然抬头,冷不丁问道,“照理说,你是秦使,该当为秦说话才是,为何这般为楚说话了?”

“在下身为客卿,”陈轸拱手道,“在哪儿都是客。在秦是秦客,当为秦谋;在楚是楚客,当为楚谋。今到大人府中,当为大人谋。”

“哈哈哈哈!”昭阳爆出长笑,“上卿究竟在为何人所谋,在下心里一清二楚。讲吧,为何此番使楚,真心为楚说话了?”

“唉,”陈轸长叹一声,“大人定执此意,在下也是洗脱不清了。好在大人也没冤枉在下,此番劝勉大人西图巴、蜀,倒是有点私怨。”

“有何私怨?”

“是张仪那厮。秦公称王,听信他言,用他为相。他不知从何处得知在楚所受委屈,皆是在下设计,对在下颇有微词。在下解说不清,在秦又势小力微,只好躲他一躲。至于所打的使字旗号,无非是图个边关顺畅。陈轸此来,是特意投奔大人的,还望大人不弃!”

“这这这??”昭阳震惊,“嬴驷也不留你?”

“一头老牛,留之何用?”陈轸复叹一声,低下头去,模样甚是伤感。

“陈兄是因为这个而不想让张仪在蜀得逞,是不?”

“就算是吧。”陈轸应一声,抬头看向昭阳,目光恳切,“令尹大人,昭兄,在下此来,既然是真心投奔大人,投奔大楚,就当为大人谋划,为大楚谋划。大楚不能没有巴、蜀,今巴、蜀内争,是最弱之时,与其让秦人得之,莫如大楚得之!”

“在下晓得了。”昭阳冲他深抱一拳,郑重点头。

然而,昭阳并未听从陈轸的荐举之言。

权衡再三,昭阳向威王举荐黔中郡守庄乔为主将,屈匄之子屈丐为副将,设定一个两路夹击的制秦方案,一路由庄乔亲领,经由乌江顺流而下,直取涪陵,另一路由屈丐亲领,出鱼复西进,沿江水及江水两侧的山道分水、陆攻击前进,目标也是涪陵。

昭阳此荐亦为上策。庄乔本是悍将,主政黔中郡近二十年,对手正是巴人。由黔中郡北下乌江,可直捣涪陵,远比由鱼复溯水西上方便。为争夺江水南岸的伏牛山盐泉,庄乔曾多次使人沿乌江而下,数度兵临涪陵。这且不说,为在与巴征战中占上风,庄乔还注重修好与蜀关系,与蜀王私交甚善,其长子庄胜娶妻蜀王次女,其长女庄啬嫁给蜀相长子,与这对最具权势的蜀国君臣悉数结为亲家。

欲制秦人,首要制巴。而巴人的咽喉之地,则是涪陵。

巴地广袤,但真正的形胜要地只有四个,涪陵位于乌江汇流江水处,首当其冲。次是江州,控扼江水与潜水。再次是垫江,控扼潜水、涪水和巴水。最安全的地方则是阆中,位于潜水岸边,东有巴水,西有涪水,北有苴国,南是垫江,堪为巴国心腹之地,是以巴王筑宫殿于此。

作为巴人先君葬区,涪陵万不可失,因而是巴人重兵防护之地。若是涪陵失守,巴人根脉被切断不说,整个乌江流域依赖舟船的所有巴人也将失去依托,成为楚人附庸。

正因为此,巴王任命巴子中最骁勇善战的长子运掩携步卒两万驻守,另配舟船三百艘协防。距此不远的重镇江州则由巴王次子菟裘镇守,拥雄兵一万五千,可据上水优势,随时往来驰援。

巴人骁勇善战,又据山水优势,急切间难以服之。而川中情势,今又急如水火,一时也拖延不得。昭阳亲至黔中郡与庄乔筹谋,决定与蜀人合作。只要楚、蜀联手,赶在秦人到达之前制服巴、苴,后面的戏就好唱多了。

这出大戏需要一个前提条件,就是楚人必须赶在秦人之前击垮巴人,蜀人也必须赶在秦人之前,击垮苴人,控制住新开辟的“神牛道”。

只要秦人入不得川,巴蜀局势就可完全掌控在楚人手中。

兵贵神速。

庄乔接到任命,即全力部署进击。两路五万大军犹如一把铁钳,张开血口卡向涪陵。

与此同时,庄乔长子庄胜夫妇扮作大盐商,乘一艘载有食盐的大舟,沿乌江飞流北下,由涪陵逆水西上至江州,之后弃水登陆,组成浩浩荡荡的运盐车队,驰往蜀国成都。

中间一辆轺车上,一巴人模样的商贩闭目端坐,神态安闲。

然而,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出,这个巴人尚不适应身上装饰,尤其是他的白胖、斯文模样,还有因长期食细饮软、缺乏运动而日渐隆起的大肚腩子,与精悍黑瘦、欢蹦乱跳的山地巴人迥然相异。

这位“巴人”就是“大盐客”庄胜新雇的“账房先生”陈轸。

成都一片安详。

成都是蜀国开明王朝的最后一个都城,而蜀国,则与巴并论,若是溯源,上可追至伏羲氏。及至黄帝,其子昌意娶蜀女(蜀山氏之女),生子高阳,也就是帝喾。帝喾封其支庶于蜀,为侯伯,历夏、商、周三朝。武王伐纣时,蜀国与巴国尽皆参与,均被封为子国,蜀地东接巴,南接越,北与秦分,西至峨嶓,称天府。

蜀王自蚕丛始,接后是柏灌,再后是鱼凫。据传鱼凫得道升仙,接其位的是杜宇。杜宇看到巴国也称王了,不屑与其并伍,改称帝,号望帝。时水害为患,民不聊生。望帝任用荆人鳖灵为相,决玉垒山导水,变水害为水利,得蜀民拥戴。望帝法尧舜之义,将大位禅让于鳖灵。

鳖灵继统,设立新都,改国号为开明,自称丛帝。丛帝及其子卢帝为政之时,兴修水利,发展农业,清明政治,开化文字,模仿中原设立丁役制,以五户为伍,每户出一丁壮,所有丁壮又按工种分类,分列土丁、水丁、木丁、石丁和金丁,合称五丁,分则各务其业,合则移山辟石,开疆拓域。经此治理,开明王朝国力强盛,开拓疆域,东越潜水,北霸褒汉(汉中地),西征青衣(羌国),南服诸夷,雄霸西南夷。

卢帝之后,开明朝又历褒子帝、青帝、赤帝、黄帝、白帝、黑帝、圣帝等九世,其间新都再遭水灾,移至广都。至十世开明尚时,去帝称王,都城再由广都徙至成都。此后迄今,开明王朝又历三世,成都渐次成为户逾三万、人口逾十万的蜀中都市,乍一眼望去,好一片人口稠密的聚居区,虽说仍旧赶不上郢都的繁华,却也毫不见差。

浩浩荡荡的盐队由远而近,扬起一路尘土,驰入一片繁华。街道两侧,酒肆、店铺鳞次栉比,各式人等,熙来攘往,各就其行,各务其业。

显然,此地已是闹市区了。

陈轸一脸诧异,两眼大睁,似乎在搜索什么。

“大人,”一路陪同他的年轻巴人见他这么专注,小声问道,“您在看什么呢?”

“这到哪儿了?”陈轸好奇地问。

“成都呀。”巴人朝前一指,“前面就是王宫了。”

“咦!”陈轸越发诧异,“怎么没过城门,也不见城墙呢?”

“大人有所不知,成都没有城墙,也没有城门。”

“这这这,”陈轸惊道,“要是外敌打过来呢?”

“哪有外敌打过来呀!”巴人笑应,“此地四周皆山,千百年来,蜀人几乎没有对手。”

“不是有你们巴人吗?”

“巴人与蜀人不是对手。巴人常年生活在川东山地,不习平路,不喜耕种,对成都没有兴趣,蜀人对我们的山地也没兴趣,所以巴、蜀井水不犯河水,各务各业,除去集贸互通有无,来往不多。再说,蜀人也在边境布防,涪水一线驻有五丁,巴人稍有动静,蜀国就晓得了,即使想打,也不容易呀。”

“可我怎么听说,就在几年前,巴、蜀有过一战呢?”

“是哩。”巴人应道,“那是因为苴侯。苴侯对蜀王滥用五丁不满,向巴人借兵问罪,谁想没到成都就被相傅领人打败了。”

“问罪?”陈轸惊道,“苴侯是王弟,兴师伐蜀,当是谋逆才对,怎能说是问罪呢?”

“说到这个,话就长了。”巴人正要开讲,猛一抬头,笑道,“大人快看,宫城到了。”

陈轸抬眼望去,果然,一座富丽堂皇的宫城已在眼前。

陈轸正要下车,率先下车的庄胜偕夫人已走过来,亲手为他摆好乘石,扶他下车,拱手:“陈大人,宫城已到,如何说服大王,就看大人您的了。”

“非也,非也,”陈轸回过礼,转对庄胜夫人(蜀王长公主)又是一揖,微微一笑,避重就轻道,“能否说服大王,还是得看尊夫人的面子哟!”

“父王他??”庄胜夫人眼圈一红,顿住,拿袖子抹下泪水,脸色沉郁,“能否被人说服,大人但进宫去,一看便知。”说着,并未给陈轸回礼,蓦然转身,头也不回地朝宫门而去。

见公主这般说话,又如此沉郁,陈轸不免一震,情不自禁地看向庄胜。

庄胜苦笑一声,伸手礼让:“大人,请!”

陈轸、庄胜跟在公主的后面大步走进偌大的宫城里。

一进宫门,一股强大的压抑感就迎面扑来。

不仅仅是压抑。

与城外的熙熙攘攘完全不同,宫城里面死气沉沉。陈轸一行随着守值宫人一路走来,莫说是活人,竟连活物也没看到一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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