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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琏便道:“今儿珍大哥做宴,蓉哥儿、蔷哥儿跟着胡闹,我就多喝了两杯。”

王熙凤纳罕道:“珍大哥无缘无故请的什么酒?”

贾琏笑着意味深长道:“今儿尤老安人领着二姐、三姐登门儿了。”

“又来?”自打秦可卿过世,尤二姐、尤三姐逐渐长成,出落的愈发标致,尤老娘三不五时便领着俩女儿上门打秋风。

王熙凤本道尤老娘是想尤二姐、尤三姐做了贾蓉续弦,可宁国府风声传闻,贾珍竟与二姐、三姐顽笑不忌,隐隐有打情骂俏之意。

且贾珍自秦可卿过世后,又纳了几房姬妾,终日纵情声色,宁国府风评大坏。因是王熙凤心下厌烦,皱眉数落道:“往后东面儿少去,喝多了黄汤,说不得做下那等没脸子的事儿来!”

“呵,你道没有?”贾琏凑将过去,附耳低语一番,王熙凤顿时骇然不已。

惊愕看向贾琏:“还,还能这般?珍大哥与蓉哥儿他们……”

贾琏心中痒痒,不无艳羡之意,口中却道:“东府的事儿,咱们也管不得。诶,你可别外传。”

“我听了都怄得慌,谁会传这等糟心事儿!”

贾琏又道:“方才蓉哥儿说,那赖升家的小子,过到俭兄弟家中作小厮了?”

“还有这回事?”

贾琏便道:“蓉哥儿说这厮手脚不干净,被他教训了两回,许是心下害怕,这才求了珍大哥放了身契。啧啧,没想到又跑去了俭兄弟家中。”

王熙凤顿时上了心,道:“回头儿须得跟红玉言语一声儿,平儿,这事儿记下了。”

“哎,记下了,奶奶。”

贾琏道:“我只怕不只是手脚不干净,蓉哥儿提起那厮恨得牙痒痒,还说待哪日见着了,定要给他个好儿呢。”

夫妻二人又略略说过一会子闲话,贾琏便赔笑道:“凤儿,这都十几天了,你看我这——”说话间扭头打量一旁的平儿。

平儿自是知晓其意,顿时羞得偏过头去。

王熙凤冷笑一声,说道:“我道二爷这般好心,还知寻我说些话儿,原是又来打平儿的主意。也罢,既然如此,平儿夜里就跟二爷一道儿睡吧。不然我去外间,正好儿跟你们腾地方?”

“额,你这话儿说的——”

贾琏搓手还不曾说完,就听平儿道:“这却不巧了,今儿天葵刚来,二爷还是自个儿睡书房吧。”

王熙凤噗嗤一声笑了,贾琏眨眨眼,顿时恼羞成怒,起身一甩衣袖,道了声‘晦气’便气闷而去。

待其一走,王熙凤就道:“三不五时的,也容他吃一回甜头儿,不然这吃不饱,只怕总要惦记外头的。”

平儿却道:“奶奶,我方才可是实话实说,今儿真来了。”

王熙凤笑吟吟不言语,心下又哪里肯信?

转过天来,方才用过早饭,王熙凤正与几个管事儿婆子交代事宜,来旺媳妇便来报:“奶奶,李伯爷身边儿的小厮来给奶奶送了个物件儿。”

“物件儿?”王熙凤心下纳罕,不知李惟俭送了什么,连忙问道:“是都有,还是单送我的。”

来旺媳妇就笑道:“这回是单送奶奶的。”说话间朝后招呼:“快抬进来。”

帘栊挑开,两个粗使丫鬟将一具按着轮子的椅子抬了进来。王熙凤一扫量,便见两侧有窄胎,半铁半木质地,靠背、扶手上还雕琢了鸟兽花纹。

王熙凤略略思忖便想到了用处,顿时笑道:“这是怎么个说法儿?”

来旺媳妇儿笑道:“那小厮说,俭四爷寻思着奶奶行动不便,就命人造了这轮椅,说坐在上头,由人推着走也能四下走动。”

平儿顿时喜道:“奶奶快试试。”

当下平儿并婆子扶着王熙凤下炕,坐在轮椅上,平儿亲自推了,便在房中来回走动。王熙凤顿时咯咯咯笑个不停:“诶唷唷,瞧瞧俭兄弟这心思,我看着轮椅伤了腿脚能用得,这上了年岁也用得。办个厂子造出来,就算不能大富大贵,可赚个小富是跑不了啦。”

顿了顿,赶忙与来旺媳妇儿说:“那小厮可走了?”

“回奶奶,还在仪门外等着回话儿呢。”

王熙凤笑道:“你去说,就说待我谢过俭兄弟,等我大愈了,一定登门拜谢。”

来旺媳妇应下,王熙凤又道:“可不好抠门了,去赏那小厮一吊钱吃酒去吧。”

平儿去内中取了一串钱交与来旺媳妇,来旺媳妇儿这才告退而去。

王熙凤这会子来了兴致,紧忙换了衣裳,命平儿推着她外出。这平地还好,就是过门槛有些费劲。后来平儿想了个法子,寻了两块板子,过门槛时搭作桥,如此方才推着王熙凤去了王夫人院儿。

这边厢暂且不提,却说来旺媳妇儿出得仪门,堆笑与那小厮说了,又赏了一串钱,忽而觉得这小厮好生眼熟,因是问道:“瞧着小哥儿眼熟,莫非也是这附近的?”

赖尚文嘿然笑道:“来大娘怎地忘了,我是赖尚文啊。”

“瞎!险些忘了,你如今在俭四爷府上办差?”

“正是。时候儿不早,来大娘回吧,我也得回了。”

来旺媳妇儿应下,瞧着赖尚文颠儿颠儿出了角门,面上顿时一沉。暗骂赖尚文狗屎运,前脚儿刚被逼出宁国府,后脚儿竟去了俭四爷府上。任谁都瞧得出来,俭四爷那儿可比宁国府强百倍。

却说赖尚文出得荣国府,晃晃荡荡朝宁荣街外行去。寻思时候还早,便想着找个赌档耍两手,不料刚出宁荣街,迎面儿一辆马车行来,内中人掀了车帘正往外观量着,忽而瞥见赖尚文,顿时喝道:“赖尚文?停车!”

马车戛然停下,赖尚文吓得一缩脖子,慌不择路就要跑。方才跑出去几步,便被随行的小厮笑嘻嘻围拢下来。

“赖二哥这是哪儿去?”

“好些时日不见,咱们兄弟亲近亲近。”

此时贾蓉阴森森自马车上跳下,紧走几步飞身一脚踹在赖尚文腰子上,赖尚文诶唷一声顿时成了滚地葫芦。

“赖尚文,还认识你蓉大爷不?”

赖尚文哭丧着脸道:“蓉大爷,那银子都还了,您——”

“呸!足足一千两,你才还了一百两,那余下的九百两呢?”

“啊?”

“不信?”贾蓉自怀中一掏,便掏出欠条来,铺展开来凑到赖尚文面前:“嘿,睁开你的狗眼瞧仔细了,这上头到底是一千两啊,还是一百两?”

赖尚文定睛观量,那上头果然写的是一千两。他本就是鸡鸣狗盗之辈,哪儿还不知是着了贾蓉的道儿?不问自知,那借据金额定是用墨鱼汁写的,待其签字画押,这才重新用笔墨写上一千两。

扑啦——

借据收回,抬脚踹在赖尚文胸口:“白纸黑字儿,你就算闹到衙门也是大爷我有理。快说,几时还债!”

赖尚文干脆躺地不起,哭丧着脸儿道:“蓉大爷诶,您就算把小的骨头渣滓碾碎了,也不值一千两啊。”

“少他娘的哭穷,你大伯家修那园子花了七、八万,你当我不知?”

“这……那是大伯,与我何干?”

赖尚文是真没钱。先前吴海宁打了样儿,赖尚文眼见其偷了鼻烟壶发卖,自然也动了心思。奈何李惟俭的书房太过素净,那书册、笔墨都是有数儿的,赖尚文只趁机偷了两支湖笔,不过卖了三百钱,塞牙缝儿都不够。

眼见远处有人观量,贾蓉一努嘴,几个小厮拖着赖尚文就走,须臾到了墙角儿。

贾蓉阴恻恻道:“敢碰你蓉大爷的女人,蓉大爷就教你个乖。剩下九百两,一文不能少。掀起半个月,过了时日,别管我算你利钱。”

赖尚文磕头求饶不止,只道果然没钱。

贾蓉恼了:“你偷了我多少物件儿,如今去了李家,不会有样学样儿?”

赖尚文就道:“小的打理书房,里头物件儿都是有数儿的,哪儿有油水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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