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（二）（1/2）

李云感觉头很痛，他像是做了一场梦，很长很长的梦。他感觉自己被炸弹炸断了手臂，鲜血直流，他惊得一身冷汗。他记得自己被抬走了，在抬走的最后一刻，班长对着他说:“我们的比试还没结束。”这句话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反复“我们的比试还没结束，还没结束……”

“啊！”他睁开了眼睛，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白，他视线慢慢清晰起来，他看见了天花板，看见了窗户。“这是哪里？”他反问自己。他试着坐起来，却突然发现右手使不上一点儿力气。“怎么回事？”他隐隐觉得大臂处有一点痛处。他抬起头看看自己的右手臂，他顿时被吓了一跳。“啊！”我的手臂呢？我的手臂呢？他开始慌张，他开始疯叫。他压根没注意到在他床的旁边还有一个低头趴着睡觉的护士。

“李云，你醒了？”护士被他惊醒，匆匆跑过来问到。

李云突然觉得声音如此的熟悉，他突然觉得似曾相识。他扭头一看，“王莹？你？怎么是你？”他感觉幸福来得太过突然，不过转眼间又转为了悲伤，“你怎么来了？”他语气冷漠。

王莹见他醒来本来是十分开心的，可是当他听见他的冷漠的声音的时候，她突然迈不出脚步，她记起了那晚他临走时对她说的，“祝你幸福！”不过，她一想到他现在非常需要自己，她一想到他现在失去手臂是多么悲伤，她的心里就像被刀砍了一样。她感觉这断手臂的人不是他，而是自己。如果上天同意的话，她宁愿替他受罪。

“李云，是我，王莹。”她委屈地说着，当说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突然忍不住哭了起来。

“嗯。我的手臂呢？这是怎么回事？”他只顾着自己受伤的事。

“你不记得了？”她问了一句，转而又想到他受伤太严重了，“你在拔点战斗中手臂被炸断了……”王莹说着更是泪水直流，这是多么年轻帅气的小伙啊，他是多么的自信与阳光啊，而今却失去了手臂。他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精准的射击了，他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娴熟地做出一整套自救互救动作了。她一想起他这么年轻就失去了手臂，这对他是多么大的打击啊。从她得到消息开始，这几天内她已经哭了好几次了，甚至做梦都会哭醒。他还是过去的那个李云吗？他还能回到从前吗？她不愿放弃他，当初说好的不离不弃，至今仍刻印在她的脑海，当初梧桐树下的快乐时光也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美好回忆。

“断了？”他全身突然像松了一口气一样，就像人在死之前突然丧失所有希望一样，他像只泄了气的气球。原来这不是做梦，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，原来我真的失去了手臂。他突然想放声痛苦，但是碍于有王莹在，他硬是生生地忍住了。“那是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
“两天前了，你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，你太累了。”她坐到他的身边。她接着问，“你饿了么？我去给你拿点吃的。”李云也不说话，就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看着墙不知道想些什么。王莹脱下外套，往门外走去，她去外面买点吃的。她出得真是及时啊，就在她出去的一瞬间，李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。好好的一条手臂啊，好好的一条手臂啊，如今就这么没了，自己的未来也就这么没了。没了手臂，自己还能干啥？不能射击，不能写字，甚至不能再留在部队了。这是什么？这是废人吗？我以后一辈子是不是还要靠着父母吃饭。啊，父母？他一想起那年迈的父母，一想起当初自己连读书的钱都拿不出来，他的心就像搁在了火盆上面，热得发慌，疼得钻心。自己当初出门前答应父母，说一定要博取个功名，而今呢？什么也没有得到，自己反而成了废人。自己还得靠这年迈的父母去苟活于这个世上。还有……还有王莹，他突然想起这个美丽活泼的女孩，刚刚看见她发现她憔悴了好多，他不自觉地心疼，却没有那个勇气去抚摸她的脸庞。他感觉自己和她已经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了，她现在过来或许只是为了了结当初那一段爱吧？他苦苦地笑着，一会儿又放声痛苦，像个神经一样。他疯狂地撕扯着被子，却发现自己连它也征服不了。他气地将被子推到了地上，边推边大骂，“连你也欺负我，连你也瞧不起我，你瞧不起我……”“啪！”他从床上掉到了地上。他干脆不起来了，他躺在地上大声地哭，这个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人，他只想着像普通人一样生活！

他不知道，在他撕扯被子的时候，王莹刚好走到了门边。她看到了他的疯狂，她也看到了他的眼泪，她的眼泪无声地流着，笔直地掉落在饭菜上。当她看见他掉到地上的时候，她再也忍不住了，她冲了进来，李云没管她，她也没给李云逃避的机会。她是爱他的，这时候的他在她眼里只是个孩子，只是个受了伤需要安抚的孩子。她冲到了他的身边，把饭菜往地上一放就猛地抱住了他。

“李云，你不要这样，你不要这样好不好？”她看起来多么可怜！她为他付出了许多，她不允许他这样对待自己。她怜悯他的痛苦，她更担心他的自暴自弃。虽然她早就料到了可能有这么一天，但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，她却毫无办法。她什么也不能做，她只是紧紧地抱着他，让他感受自己的温度，感受自己的爱意。不是说爱是生命的动力吗？她要给他全部的爱，让他找回自己，回到那个自信，吸引人的李云。她右臂紧紧地抱着他的左臂，她的左臂却透过了衣袖直接抱上了他的腰。

这时候的李云是没有一点动力的，像一块死猪肉一样，他毫无生机。他慢慢挣脱她的搂抱，面无表情地往床上爬去。王莹像傻子一般愣在了原地，他变成这样了吗？她越发觉得他可怜了，越发觉得自己要好好地爱他。她帮他把被子挪到床上，又从地上端过饭送到他的面前。他没有看她，他靠在床上，闭上了眼睛。她也不急，就这么端着饭站在一旁，像奴婢等候主子一样，十分的有耐心。过了一会儿，他缓缓睁开了眼睛，发现她还在那站着，“你怎么还不走？”他语气有所好转，不过仍然很冷漠。

“我在等你吃饭。”王莹轻轻地说着，生怕又惹得他不开心。

“你！”他想说她到底烦不烦，不过想了一想又转了语气，“你把东西放我旁边吧，我自己来。你先出去吧！”他用仅剩的一只手指了指床头柜。

“哦，好。”王莹立即将饭菜放到了床头柜上，“你有什么事记得叫我，我就在外面。”她强忍着泪水。他点了点头，她转身就走，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，她的眼眶再也包裹不住泪水，像马琪诺防线一样快速崩溃。她出了门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，她趴着，就那样静静地哭着，那弯曲的身影显得多么孤单与寂寞。

“这么做真的值得吗？”一个年纪大约二十五六的女人站在她的身后，用手轻轻地捋着她的秀发。

“姐？你怎么来了？”她感觉十分惊讶，似乎根本没料到她的到来。

“我来看看你，顺便来看看他，看看这个你如此坚持的男人，甚至不惜和父亲争吵的男人到底如何。”她坐到她的身边，“你想告诉我他就是这样的人吗？”她说着就往李云的病房瞟了瞟。

“不是的，姐，不是这样的。”她显得十分着急，似乎自己的爱人不该受到一丝误解，“姐，他不是这样的。他只是刚刚失去手臂，心里一时间难以承受罢了。”

“难以承受？嗯……那他为何要对你如此冷漠？”

王莹想了一会儿回答道，“我上次从训练基地调走时没跟他说清楚。我没跟他说清我家里的情况，更没有告诉他我要被调到哪里，他对我有误解，有怨愤是很正常的。”她试图说尽一切理由让姐姐相信自己，相信他！

“她不是爱你吗？”姐姐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，“爱你不该相信你吗？”她诘问到。

王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。是啊，他爱我吗？他爱我的，我确信！可是他为什么又不相信我呢？她一时间失去了头绪，她感觉有点儿头痛。她不断地告诉自己，他只是受伤了，他现在脾气不好很正常。

“姐，再给我一段时间，我一定能让他回到过去的。”她挽住姐姐的手臂，“姐，从小到大你都疼着我，有任何事你都帮着我，这次你一定还要帮我，这是我的人生大事啊！”她苦苦地哀求。

“就是因为是你的人生大事，我才要认真负责，我怎么能让你嫁给一个残废？身体残废就算了，连精神都残废了！这样的男人值得你拥有吗？”

“姐，呜……”王莹痛苦地啜泣着，“姐……”

王晶心里一酸，这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啊。“得了得了，只要他能恢复过来，我就帮你说话！”她用手指着病房，“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的，一个普通士兵！”说着她掏出了手绢给王莹擦起了眼泪，“好了好了，好妹妹，别哭了，咱还得好好过日子不是？”她心疼地擦着。

“姐——”王莹感动地扑向她的怀中，“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。”王晶低头看着靠在怀中的妹妹，心中说不出的心酸，她紧紧地抱着她，“诶，让他们自己去吧，但愿妹妹的抉择不是错误的！”

话说王莹在和姐姐聊天的时候，李云正呆坐在床上，他也忍不住掉泪。“莹莹，不是我不爱你了，可是我如今这副模样又怎么能给的了你幸福？世界这么大，你去寻找你真正的幸福吧！对不起，我爱你！”他脸色突然苍白了许多，他感觉自己肩上突然少了一份担子，但是无形中却又多了一份担子，是什么担子他不知道。

差不多快到中午的时候，王莹又端着一碟饭菜进了病房。“李云，饭菜你怎么没动？”她赶忙问到，“是不符合胃口吗？我都是根据你的胃口买的啊。”

“我不饿！”李云冷冷地答到。可是他苍白的脸色很明显欺骗了他自己。

“你晕了这么多天，怎么可能不饿呢？”虽然她知道他在敷衍自己，但她还是经不住问了一下。只是这次回答她的只有“冷漠”二字！她也不怨他，她就呆在这儿替他收拾着东西，把早晨的冷菜冷饭给端走，又换上了刚买的热饭菜。她倒了杯热水放在他的旁边，然后就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。他是这么的消瘦，他的轮廓显得这么分明，还有那嘴唇上面生长的一撮坚硬的胡茬，使他看起来如此沧桑，这是个有故事的男人，她这么想到。

“红一连现在咋样？”这是继上次分别以来他第一次认真地对着王莹说话。

“都很好。除了你还有几十个也受伤了。”王莹赶紧说到。

“还有几十个？”他神色显得有点沉重。“他们现在人呢？”他皱着眉头。

“他们已经去老山上了。”她说，“阵地刚刚夺下，必须马上派人驻守。”

他很想对她说出我也要驻守去几个字，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手臂没有了，从此以后甚至连扛枪都是问题，他不得不把话塞回自己的肚子。“他们什么时候走的？”

“就是在昨天下午，那时候你还没醒呢。”